“平局,以后有机会咱们还要再斗一场。”周契终究不肯认输。
慕行秋的神情不如注神道士镇定,他既要用自己的吸力缓和玉斧里的吸力,又要分出一部分力量保护秃子和申尚,可没办法再做到镇定自若,此刻的他双眉竖立、两眼怒睁、两腮鼓起,条条青筋清晰可见,一副强弩之末的怪模样。
“你觉得我能让魂魄停下?”慕行秋可以说话,只是不自觉地有点咬牙切齿。
周契没有回答。目光向远处扫视,雪已经停了,四周却有乌云滚动,地面的积雪和树木冒出股股浅褐色的气体,这些都是不洁之气,连它们也受到魂魄的吸引,持续涌向玉斧。森林深处,隐藏其中的数只冰魁陆续爆炸,响声震落大量积雪,远处的野兽在惊恐地低吼。鸟类振翅发出莫名的哀鸣,它们体内没有魂魄感兴趣的力量,只是被四周的异象吓坏了。
琥珀道士的魂魄加上洗剑池水,产生的力量远远超出周契的想象,平生从未体验过的恐惧也像头顶的乌云一样将他整个笼罩。
入魔增强了他的力量,也让他失去了平静的道士之心。
“你能让魂魄停下,因为你不想死。”周契的目光重新落在慕行秋脸上,声音重新坚定起来,“即使在这种时候你还想着保护头颅和你身后的道士……”
“嘿。我叫申尚,道统申家的血脉!”申尚的声音越来越含糊,只能勉强让人听清,他从一开始就控制内丹。受到的吸力比较小,可是再这样下去,内丹早晚会被吸力带动着自己加速旋转。
周契没有被打断,继续说下去。“你自己也不想死,我看得出来,所以。何必浪费时间呢?如果你一定要这个虚名,好吧,我认输,你打败了一名注神道士,念心科创造了又一个奇迹。”
不洁之气越聚越多,将慕行秋等人笼罩其中,像是一只深褐色的巨兽在黑夜中呼呼大睡,小山一般庞大的身躯起伏不定。
慕行秋的左眼已经变回普通的天目,借助浸润全身的道妖合一的法力,视力还是比一般道士要好些,能在一团不洁之气当中看到注神道士略显惊恐的脸孔。
“只有一种方法能让魂魄停下来。”慕行秋一字一顿地说。
“快说,什么办法?”周契没办法再装出镇定了,恐惧已经进到他的血肉和骨头里,再也赶不走了。
慕行秋不吱声,只是盯着周契,只有一种方法能让魂魄停下来,但那不是周契所能接受的。
周契一脸茫然,道袍被风吹得鼓起,胡须像成团的水草一样飘荡,突然他发出大笑声。周契修行一千多年,见识比慕行秋广博成百上千倍,可一旦身陷恐惧乱了心神,反应还不如一名年轻的道士,但他现在总算想明白了。
即使没有提醒,他也会想通的。
“魂魄是虚无之物,必须依靠实在之物才能产生吸力,从前是法力凝成的琥珀,现在是玉斧,玉斧一破,吸力自消……不对,普通的玉斧法器早就该破裂了,可这柄玉斧融合了洗剑池,吸入再多的力量也不会损坏,这是死路一条。”
“嗯,那就是死路一条了。”慕行秋的面孔可以说是狰狞,声音却平静至极,好像自己犯了一个可以理解的寻常错误,。
“你在戏耍我!”周契恐惧之外又多了一股愤怒。
“我只想着怎么打败你,可没心情戏耍你。”慕行秋平淡地说。
“你就不考虑后果,不怕搭上自己的性命?”周契怒意更盛,体内的法力流失得也越快,内丹的旋转早已失去控制,比鞭子狠狠抽打的陀螺还要快,照这样下去,内丹再过一会就将散尽法力,再也不能恢复。
对道士来说,这就意味着丹毁人亡。
慕行秋又没吱声,相当于默认了周契的说法。
“呜呜,呜呜……”申尚发出一连串的讥讽,随后发出风啸般的大笑,这就是他认识的慕行秋,打起架来根本不想退路,跟当年的吸气道士约架时是这样,如今跟注神道士斗法也还是如此。申尚遗憾自己没法说话了,否则他真要大声赞美几句,而且表明自己一点也不后悔跟来。
周契还是不相信,他见过道士平静地面对死亡,见过妖族为了获得一点可怜的力量不惜自杀、残杀,可是谁也不会在还有退路的时候选择拼命,慕行秋完全可以不应战,躲在斗转星移阵的范围内,依靠顽固的拳头和身体逞强。
周契又看了一眼粘液当中的头颅,沉睡的头颅呆滞得不像是活物,“难道你连头颅也不想救吗?你已经替他报复我了,不想让他活下去吗?”
“他跟我共存亡。”
慕行秋并非不知死活的鲁莽之徒。但也不是料事如神的高等道士,他原以为有了洗剑池水就能打败周契,发现不能才召出孟元侯的魂魄,一步接着一步,他只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做出必须的选择。
此时此刻,他还抱着一点希望,虽然周契不相信,他仍然坚持产生吸力,与越来越强大的魂魄抗衡,同时还在保护胸前的秃子和背后的申尚。
他相信秃子会理解自己的做法。申尚的笑声则表明已经理解了。
周契终于明白,想活下去的话,必须自己想办法了,他活了一千多年,精通道统和魔族的大量法术,阅读过浩如烟海的书籍,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在记忆中搜寻脱身之法。
琥珀道士世间罕有,不受控制的琥珀道士更是独一无二。周契找不到直接的破解之法,只能慢慢推论。
“有洗剑池相助,玉斧已经成为强大的法器,可它毕竟只是一柄普通的玉斧。不可能无限地承载力量……慕行秋,你是活人,为什么吸力还不如魂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