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大王,王后今日住到孟府里了。”
&esp;&esp;桓夙的手指按在蚕丝般细而韧的琴弦上,拂下了眼睑,“其实,只要她回郢都,孤就无法不见她。”
&esp;&esp;孟宓已经不是三年前会在太和殿外吓晕的软柿子,不会因为他的靠近、他刻意的威严而惊悚倒退,区区一个禁令而已,她懂得利用王后这个身份,禁卫军拦不住她。
&esp;&esp;迟早还是要来的。
&esp;&esp;小包子满心酸楚,“大王,这又是何苦?”
&esp;&esp;桓夙淡淡道:“将这些——”他的手指摁在一摞竹简上,“拿给公子戚。”
&esp;&esp;“诺。”
&esp;&esp;大王即便是已君临楚国,坐镇郢都,却再也难以亲政,这些既是为自己减少负担,也是为了磨砺公子戚的心性和决断力,小包子抱着一摞竹简放到紫檀木的案盘上,折了折腰,便转身出去了。
&esp;&esp;西陵坡地处郢都以西,是一块天然的风水宝地,孟老爹在世时,便找大巫推算过了,事先买下了这块地,百年之后,他果然与阿娘长眠于此。
&esp;&esp;“爹娘,不孝女孟宓,前来见你们了。”
&esp;&esp;墓碑上刻字是以孟宓之名,可她却是时隔一年守诺
&esp;&esp;冷如寒玉的楚侯,握着一支刻刀,端凝地坐在御案之后,玄青暗纹绣吴翠蟒缎,宽袍广袖下,左手的食指裹着一层熟悉的白绸,孟宓忽然忘了问他怎么在行云山附近找到的自己,忘了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响离开,忘了问他为什么让那群禁军拦住自己不让她入宫。
&esp;&esp;她只听到自己急切的脚步声,几乎一径飘到桓夙的眼前,抓住了他的手,“流血了。”
&esp;&esp;上次也是这样,但这一次他没有藏起来,孟宓看得分明,白绸溢出了一团猩红,灼伤了她的眼睛,“小包子,找药和纱带,给大王包扎。”
&esp;&esp;小包子闻言却不动,一愣一愣地瞧着,等着大王反应。
&esp;&esp;桓夙忽然抽手,孟宓攥着那条丝帛,被他促起的举动抽了出来,那几乎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如清泉出谷汩汩地往外渗,小包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去找药了。
&esp;&esp;孟宓怔然地望着桓夙,他清瘦了不少,面容冷凝如霜:“孤不需要你。”
&esp;&esp;“发生、什么了?”孟宓被禁军拦下,说大王不见她,她心里想,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不见她。
&esp;&esp;桓夙噙着一抹冷笑,“一个月以前,上阳君已昭示天下,你是他蔺华之妻,是从本候手中夺走的夫人,天下人等着看孤的笑话,孤已经让人看够了,你既与他夫妻有名,不如趁早离去。”
&esp;&esp;那森然冰凉的语气顿了一下,“孤的王后,躺在楚国的陵园之中,不在这里。”
&esp;&esp;孟宓手上一松,染血的丝帛飘然落地,“你明知,我没嫁给他,是他一面之词。”
&esp;&esp;孟宓咬牙,不懂桓夙为什么忽然反口,“一个月以前,你明明去郑国找过我,还有,行云山,明明也是你……”
&esp;&esp;“孤不知道什么行云山。”他漠然地起身,衣袖沾带的一缕细风拂落了案上的白绸,孟宓几乎无力瘫坐下来,她想不明白桓夙怎么会突然态度逆转,冷漠而疏远,从来不像他,即便是她刚入宫时,她也能觉察他对自己的厌恶和关心,而绝不是眼下这种令她茫然无措的冰凉。
&esp;&esp;她腹中有他的骨肉,行云山的事,他不认也得认。
&esp;&esp;想到肚里的孩子,她什么也不畏惧了,扶着一旁的御案起身,“可这阖宫上下,认我这个王后,那我还是你的妻子,我不管旁人怎么说,不管上阳君对天下人说了什么,我只认你一个夫君。”
&esp;&esp;他的背影萧肃清寂,颀长如画。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桓夙负手冷笑,“随你。”
&esp;&esp;他往漱玉殿外走去,直到脚下几乎撞上一方矮几,孟宓脱口而出一声“小心”,他已经无误地迈过去了,步履生风。
&esp;&esp;酸涩从胸臆里一寸寸蔓延起焚心的火,她知道他那个蹩脚的借口不能算理由,可是——到底是什么苦衷,让他隐瞒这些,对她如此冷漠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