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屿,你今天有空没?”这一天,张伟突然找到孟屿问道。
孟屿正在赶稿子,头也没回的问道:“有呀,怎么了。”
“大力呢?”张伟看了看房间没有找到诸葛大力。
“她今天去参加比赛了,代表学校去国家比赛。”
“哦,真厉害。”张伟笑了笑:“那个,今天回一趟福利院呗?”
孟屿愣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张伟:“怎么突然想回福利院?”
“院长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说找到了我一些亲戚的消息。”张伟顿了一下:“我…我想去了解一下情况。”
孟屿扯了扯嘴角:“这是好事啊,我们走吧。顺便在那里吃个饭…”
“行,那我去收拾一下。”
“好。”孟屿拿出手机给大力留言:“大力,我去一趟福利院。”然后下楼准备开车去了。
上海的天空是那种灰蒙蒙的、带着点湿冷的铅灰色。孟屿那辆低调得过分、经常被误认为是帕萨特的黑色辉腾,缓缓驶出地下车库,融入车流。
副驾驶的张伟,屁股底下像装了弹簧,坐立不安。
他不停地搓着手,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他今天特意穿了件崭新的、熨得笔挺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也抹了点发蜡,试图显得“律师范儿”十足,但那股子由内而外透出的兴奋劲儿,让他更像一个即将去春游的小学生。
“我说小屿,你这车空调真给力!”
张伟没话找话,试图平复自己过于激动的心情,但效果不佳,“比我们律所那辆破桑塔纳强多了!大力妈妈老说经费紧张,换车?门儿都没有!”
孟屿握着方向盘,视线专注地看着前方拥堵的车流。
嘴角习惯性地向上弯了弯,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显得有些公式化。“嗯,还行。律所的车是公用的,能跑就行。你这身行头,倒是挺精神。”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
“那是!”
张伟挺了挺胸脯,小心地抚平西装前襟根本不存在的褶皱,“见亲戚嘛,第一印象很重要!院长在电话里说,对方在苏州,好像做点小生意?人挺和善的……你说,我见了面第一句该说什么?‘您好,我是张伟,是您失散多年的……呃,亲戚?’
会不会太直接了?还是该含蓄点?”
孟屿趁着等红灯的间隙,瞥了一眼旁边喋喋不休、已经开始预演认亲场景的张伟。
那雀跃的样子,像极了当年在福利院智商测试后,即使被调侃“智商减40才勉强算聪明”也依然乐呵呵的少年。
一丝复杂的情绪掠过孟屿的心头,那是一种为朋友由衷高兴,却又无法完全摆脱自身阴影的沉重感。
“自然点就好,”孟屿收回目光,声音依旧平稳,“血缘这东西,有时候就是玄学。合眼缘,聊得来,比什么都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带点见面礼,院长应该知道对方喜欢什么,待会儿问问他。”
“对对对!还是你考虑周到!”张伟一拍大腿,随即又紧张起来,“买什么好呢?茶叶?糕点?苏州人是不是喜欢丝绸?哎呀,这个预算……”他习惯性地开始盘算起口袋里的钱。
孟屿没接话,只是轻轻踩下油门,车子平稳地滑行出去。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车窗外,车内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张伟略显絮叨的畅想。
孟屿的目光落在前方车流尾灯闪烁的红光上,思绪却像车窗外的冷空气一样,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那些刻意尘封的记忆碎片,因为张伟即将拥有的“家人”,再次变得清晰而锐利。
那个冰冷、充满打骂和恐惧的“家”,那个把他当作累赘的“血缘陌生人”……六岁那年自己主动要求被送走的决绝,福利院铁门在身后关上的沉重声响,仿佛就在昨天。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中控台下方一个不起眼的储物格。手指触到一个冰凉坚硬的小盒子。那是一个磨砂面的金属烟盒。
张伟正说到兴头上:“……你说我要是真找到亲戚了,以后过年是不是就能去苏州了?听说那边年糕特别好吃!哎,小屿,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啊,带上大力!让她也感受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