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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第2页)

“哥!”宣砚没有叫皇兄,而是叫了哥。

宣墨终于抬头看她,只是一瞬间,宣砚就噤了声。

他逆光的容颜苍白,眉目如雪,淡淡的一丝疲倦和颓然,看着宣砚笑起来:“砚儿,我这几年,过的很辛苦。”他轻轻抚过手上纵横交错皮肉翻卷的伤疤,“她如果死了,我便去陪她。何况,我以为,我早已在无间。”

柒拾壹

宣砚的眼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到了那些伤痕,唬的一下子冲了上去细看,慌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宣墨收回手,放下宽大的金丝龙纹衣袖:“你下去罢。”

宣砚听他的称呼由“我”又变回了“朕”,知道铁石心肠的那个宣墨又回来了,只得告退,临走前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皇兄,你莫要后悔。”

宣墨的黑眸里闪过一丝微光,又很快湮灭,眼底浮上隐约的沉痛和愠色。后悔是什么感觉,他知道。那样剧烈翻腾的,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肺掏空,只为换回曾经时光的感觉,他了解;明明拥有过,却生生被自己推开被自己错过的感觉,他明白;可是当情感不受控制的偏离方向,又该怎样去掌舵和控制局势。他不知道如果再伤害流苏一次,他千疮百孔的感情,还有没有勇气承受她的再一次怨恨。给他定罪的期限,是不是将会永无止境。或者,连如今这淡淡的类似朋友相处的模式,也将一去不回。

宣墨颓然,他的感情,像是陷进泥淖沼泽,愈挣扎愈堕落,坠进阴暗腐烂潮湿的往事深处,永生不得救赎。面前的棋盘像是在嘲笑,嘲笑他如棋局一样一着错步步错的失败,嘲笑他自以为是的能够掌控全局。宣墨倦怠的伸出手,将黑白的玉石棋子慢慢的收进棋盒,低声唤道:“高受良。”

“奴才在,万岁爷有何吩咐?”高受良左臂搭着拂尘,弯下腰等待示下。

“去告诉杜太医一声,换成安胎药;寻个由头,处死梨若;那件事,就这样罢了罢。”

高受良心里惊讶,面上却应了下来,弓腰退出南书房,急急去找杜太医。

莲喜低头绣着一幅富贵花开的锦缎,五色丝线十分鲜活艳丽。流苏想起前世学习妊娠过程这一章时书上的插画。那样小小的,血肉模糊的一团,却渐渐长出了手脚,长出了眼睛和耳朵,最终分化成一个独立的个体。

“生命的延续真的很神奇。”她喃喃。

“夫人,您说什么?”莲喜抬头,面色不若平日的活泼温柔,有些哀戚。

流苏敏感的察觉到了,随口问:“莲喜,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莲喜的眼睛就湿漉漉了,盛着两眶眼泪还拼命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细声细气的说道:“梨若姐姐她,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今日高公公派人把她领了去,听小祥子说,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是么?”流苏懒散应道。她觉得自己那称之为同情怜悯的情感,在知道夏欢颜的真实身份的一刹那,早已灰飞烟灭。她不是天生凉薄,却最终丧失了爱和被爱的能力。“生死有命,死了,也未必不是坏事。莲喜,擦擦你的眼泪,扶我去看看院里的梅花。”

莲喜可怜兮兮的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扶着流苏出院门。

那虬枝老梅开的很盛,满满一树梅花像是丹蔻芝华,盛放到极致。流苏甩去脑海中突兀浮现的苏柒然在梅树底下喝酒的影像,她已经不大再想起苏柒然了,不是不想,是不敢。那个窟窿在苏柒然胸口,也在她心上一直溃烂下去,血肉模糊无法愈合。

“流苏。”声音清朗温润。流苏一回头,宣墨站在梅树下,隔着一年的时光和无法跨越的鸿沟,目光哀切凄凉。

他挥退了莲喜,走近几步,伸手想摘去飘落至流苏发间的梅花瓣,流苏下意识的一偏头,避开了他伸出的手,便看到宣墨慢慢收回手,眼里是铺天盖地的痛楚。她避开宣墨的眼神,曾经肌肤相亲的两人,如今却连相处都成了桎梏。

宣墨很快敛去眼中的痛楚,淡然自若的说:“三日后年关,宫里会有家宴,我……希望你也去。不过不勉强,若你不愿意便罢了,那日我来晚蔷园陪你也可。”

流苏讥诮冷笑:“纵是我不去,你总有法子逼得我不得不去。年三十的晚上,皇帝不去宫里家宴,不顾后宫皇后妃嫔,反纡尊降贵来我这什么都不是的人处,无非是想把我推上风口浪尖,后宫朝廷非议诽谤,也许还得担上妲己飞燕的罪名。我若不想这一切发生,就非去不可不是吗?宣墨,我真后悔曾经爱过你!”

宣墨的脸色惨白,身形甚至不稳的踉跄的晃动了一下,苍白的容颜蒙上一层朦胧的凉意,眼里幽黑涩然,苍凉又带着一丝薄薄的嘲讽,不知在嘲讽自己,抑或在嘲讽别的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抑郁:“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是吗?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因为不要我了,所以连带我所有的讨好和心意也全变成了恶意是吗?你不要我就罢了,你不要我就罢了……”他反反复复的说着这句话,狼狈退后一大步,“……连我,都容不下我自己,只是忘不掉,用尽全力也忘不掉……输的那个人,始终是我。”

他走了,没有再看流苏一眼。

流苏因那眼神而震慑,微微的心痛。她朝着宣墨离开的方向,浮起一抹压抑惨淡的笑容:“迟了,都迟了,什么都迟了……”

宣墨三日未曾踏足晚蔷园了。高受良仍日日送药来,莲喜大约从高受良口里听说了什么,不知忧愁的脸上竟然蒙上了淡淡的不郁,每日扁着嘴,像是随时都会掉几粒泪珠子下来。

流苏没有理会莲喜,面色沉静的做自己的事,只有在低头抚上腹部时,会浮上柔软的笑意。

大年三十这日,流苏醒得分外早。她披衣下床推窗一看,天色阴沉,日光惨淡的从几缕阴云中穿透下来。午膳过后,晚蔷园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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