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了张嘴,有些答不上话来。
她如今已然没办法把宁常雁当作心思单纯的小少年了,无奈系统永远能在第一时间洞悉她的想法。宁扶疏只得勾唇笑笑:“当然。”
宁常雁依然不安心,锲而不舍追问:“那阿姊会一直待我很好很好吗?”
宁扶疏莞尔:“会的。”
小皇帝重重点头,终于被她安抚顺了毛,学着幼时常对阿姊做的动作,抱住宁扶疏一条胳膊,用脸颊蹭了蹭她华裳上绣纹繁复。
而少年双唇在宁扶疏看不见的角度开合蠕动,对着空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阿姊,你可永远不能背叛我啊——
这个动作并没有持续太久,以宁常雁如今的身高,需要弯下大半截腰肢才能将就拿脸蹭到宁扶疏的手臂,终究不太舒服。
便是他放开自己的刹那,宁扶疏道:“你打算怎么处置皇后?”
宁常雁转身用背朝床榻,显然不愿意再看到李月秦:“我都听皇姐的。”
“那便,风光厚葬吧。”宁扶疏说。
她和宁常雁的想法不太一样,并不觉得李月秦是主动与人私通才怀上的身孕。
否则,身为母亲,哪有不爱亲生骨肉的,又哪里狠得下心亲手扼杀一条还没出世的小生命。
除非,她本就憎恨着这个孩子。
从未想过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宁扶疏思及李月秦最后说的话:她的命运被赵参堂摆布着,自入宫后,更没有一刻属于她自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含沙射影地告诉宁扶疏,孩子并非她想怀,而是她与宁常雁少有夫妻情意,赵参堂又迫切地想要皇太子,独揽摄政大权。于是找来旁人逼她怀上孩子,瓜熟蒂落之时载入皇室玉牒,万无一失。
渐有凄凉在心底蔓延,宁扶疏长叹一口气:“就说皇后忧思族中母亲,太过伤心失足摔下石阶,意外薨逝。”
“至于其他的,总归孩子没生下来,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提了吧。如此,既是保全皇家颜面,也算给死者存一份体面。”
在宁扶疏眼里,李月秦不过是个寻常女子,毕生所求与这世间万千闺阁姑娘并无不同,遨游四海求其凰,觅得如意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偏偏,成为赵参堂争权夺势的棋子,嫁入宫中。凤冠沉重,凤椅冰冷,日复一日听着雨打芭蕉独自入眠,就连坐在中宫仰望的天空都比宫外狭窄。
见过花季少女艳若桃李肆意绽放,才更显得玉殒香消分外可怜。
宁扶疏确实对李月秦的过世生出了怜悯之情,奈何她依旧没法成全李月秦的遗愿,没法将这点恻隐之心转移到赵李氏身上,枉顾律例放有罪之人生路。
当日长公主生辰宴结束后,李月秦领来昭阳宫的那些小琴师,全都是赵李氏在知情赵参堂意图刺杀她的前提下送进宫的。单凭这一条,就足够赵李氏死上千次万次。
而风光厚葬,是她对李月秦被锁在灰墙绿瓦里身不由己,最大的同情。
折腾了大半夜的昭阳宫终于安静下来,熬了一整晚未曾歇息的两位贵人眼下添染淡淡青黑。宁常雁对皇姐的关心溢于言表,连连叮嘱她快些歇息,否则夜深露重,身子容易受寒。
宁扶疏望了眼窗外天色,东方徐徐翻出鱼肚白:“罢了,这个时辰宫门也该大开了,我还是回府休息吧。”
这昭阳宫内今夜飘着亡魂,她虽不迷信什么,但李月秦撞门而死的殷红画面犹在眼前,一条血淋淋生命就那般月坠花折,不免心神恍惚难宁。
“也好。”宁常雁没有强留。
趁着宫人备车的半炷香时间,他又一次询问了长公主心目中可堪太尉重任的人选。
宁扶疏说了一个在京畿没太大威望的官员名字,是史书上有名姓记载的忠贞之臣。
小皇帝神色寻常,他在朝堂政务上总是少有主见,大多数时候都听从皇姐意见。这回也不例外,问了几句这人以往的功绩与为人处世品性如何,觉得没什么问题,点头答应下来。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
宁扶疏迎着苍茫曙色坐上厌翟车,入眼看见摆放在马车正中央的小案上温有一碗羹汤,打开盖子,清新果香裹挟着冰糖甜香扑鼻而来,乃滋养身子的上等补品,梨胶燕窝羹。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宁常雁吩咐下人准备的。
宁扶疏空了一整夜的肚子当即响起空城计,她端起玉碗,执汤匙搅了搅,晶莹胜雪的羹粥入口细腻柔滑,燕窝天然自带的蛋清味被梨胶酸酸甜甜的果味遮盖,甚是合她口味。
没一会儿,用完了整碗梨胶燕窝羹。
放下空碗,转而扯过两只软枕分别垫在腰后与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