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与芙突然想起及笄那日,皇兄亲手为她簪上的九鸾衔珠步摇。
金丝缠绕的鸾鸟口中垂落的东珠轻触她额角,年轻帝王的笑眼比珠光更温润:"芙儿永远是朕最疼爱的妹妹。"
此刻那枚东珠仿佛化作北地平芜终年不化的积雪,沉沉压在她突突作痛的太阳穴上。
"掌上明珠。。。"
她低喃着圣旨上的字句,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
原来所谓的天家宠爱,不过是搁在绢花上的晨露,日头稍烈些便消散无踪。
她颤抖着抚过圣旨上盘踞的金龙纹样,忽然低低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有冰凉的液体滑过唇角——原来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连公主也不过是枚可以随手舍弃的玉棋子。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打湿了垂挂在檐角的青铜铃铛。
往常最爱的清越铃声,此刻听来竟像是送嫁队伍里摇晃的丧钟。
暮色如血,最后一缕残阳透过雕花木格窗斜斜刺入殿内。
卫与芙瘫坐在青玉案前,指尖死死攥着明黄圣旨,金丝绣凤的广袖滑落肘间,露出布满旧伤的细白手腕。
铜雀烛台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圆儿跪在织金地毯上,看着自家主子单薄如纸的肩头在颤抖,喉头泛起浓重的血腥气,出于意气的嚷道:“不要怕,公主,咱们就去找陛下,那么多的公主不去,还有那个幽禁的萱公主,做了那么多罪大恶极的事,为什么不能让她去?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
十二扇云母屏风后转出华贵身影,金丝牡丹凤袍在暮色中流转着暗红光泽。
周月见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来,鬓间九尾凤钗垂下的东珠正巧挡住眉梢得意的弧度。
"芙妹妹这是怎么了?"
周月见伸手去握卫与芙冰凉的手,腕间翡翠镯子滑落时发出清脆声响。
殿内浮动着椒兰香气,却掩不住皇后衣襟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天子独用的熏香。
卫与芙下意识缩手,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案角青瓷瓶,瓶中枯萎的玉簪花簌簌落下一片花瓣。
圆儿气鼓鼓的看着周月见。
皇帝的圣旨刚下,皇后就来了,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哭泣,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来。
"皇后娘娘来得正好。"
圆儿突然抬头,杏眼里燃着两簇火苗,道:"陛下当真要公主远嫁?萱公主。。。。。。"
"圆儿!"
卫与芙急声打断,指甲几乎掐破圣旨上的云纹。
她能感觉到周月见的目光正细细碾过自己发颤的睫毛,像毒蛇游走过肌肤。
殿外忽然卷进一阵冷风,吹得水晶帘哗啦作响,几片枯叶贴着描金地砖滚到凤袍之下。
卫与芙勉强的笑道:“皇后嫂嫂安好,您怎么来了。”
周月见拉着卫与芙的手,亲切的说道:“陛下担心芙妹妹,但是政务缠身不得闲,我便自告奋勇的来了,芙妹妹现在婚事定了,也是一桩喜事呢,我来看看妹妹宫里还缺什么,也好早点准备。”
卫与芙道:“多谢嫂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