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觉得,这象征着大司马权势的图腾,竟与今夜被烛火烤得蜷曲的朱砂笔尖如此相似,仿佛都在这清冷的月色下失去了原有的威严。
宫道两侧的琉璃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她的影子切割成无数碎片,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这些影子也在不断地变幻着形状。
每走一步,她的乌皮六合靴都会与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同时也会惊起那藏在青砖缝隙里凝结的霜花,霜花在月色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被她的脚步惊扰的精灵。
就在这时,一阵巡逻的玄翎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那铠甲相互撞击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为首的校尉见到赵无虞,连忙单膝跪地,向她行礼。
“参见大司马。”
赵无虞的目光落在那年轻士兵的额头上,她分明看到,有一滴冷汗正从他的额角滑落,渗进那玄甲龙纹的鳞隙里,就如同她那日去何宏家里时,看到的血珠也是这样渗进金砖的接缝一般。
此起彼伏的唱喏声惊动了更漏,铜壶滴水的清音突然变得急促。
赵无虞抚过腰间错金螭龙玉带钩,触手生寒的玉质让她想起今晨奏对时,卫卿池的指尖搭在龙椅上的姿态。
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藻明明遮住了年轻帝王的眉眼,为何此刻回忆起来,那抹玄端袖口露出的玄色中衣却格外刺眼?
在那个转角处,两个正在洒扫的太监突然惊慌失措地扑倒在地,其中一个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手中提着的灯笼也因为颤抖而在青灰色的砖地上投射出破碎而凌乱的光斑。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那灯光下摇曳的蜘蛛网,思绪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突然想起了先先帝驾崩的那个夜晚,同样是如此寒冷的月光,他手提染血的长剑,孤身一人穿过了十二道宫门。那一夜,鲜血溅洒在宫墙上,如今,那些血渍是否还藏匿在新刷的朱漆之下呢?
赵无虞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那是她站在城门下,苦口婆心地规劝元霈的场景。
朱雀门城楼上,传来了戍卫换岗时敲响的梆子声,清脆而响亮。
这声音仿佛一把利剑,刺破了赵无虞的回忆之网,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的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骤然停在了原地,双眼凝视着自己投射在百尺宫墙上的孤独身影。
那影子在宫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宫墙吞噬。
赵无虞凝视着它,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个影子似乎比三年前矮了三分。
是宫墙又加高了吗?
还是……赵无虞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他抬手按住突然刺痛的心口,感觉到那蟠螭纹官服下,那道陈年的旧伤疤正在隐隐发烫。
那道伤疤,是他曾经的荣耀,也是他如今无法言说的痛。
而那巡逻的玄翎卫首领,远远地看着赵无虞,只觉得今日的大司马格外的奇怪。
她失魂落魄的,全然没有了当初在校场比武时的意气风发,反倒像一只游荡的孤鬼,漫无目的地走着。
赵无虞走着走着,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摘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