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怔,邓建国方才想起早已表明痛改前非,洗心革面的刘远志,定神一瞧刘远志的办公桌,空空如也,保温水杯,钢笔,厚纸壳笔记本,文艺类的书籍都已不见踪影。
心头又惊又奇,他站起身来,仔细一看,办公桌的三个抽屉非但没有关得严丝合缝,甚至连锁子都没有挂,以往刘远志是会给抽屉上锁的。
“老冯,刘远志呢?他不是早回来了吗?今天怎么不见了?”邓建国伸右手一把拉开其中一个抽屉,见里面空空如也,又拉开第二个抽屉,同样如此,惊疑地道:“他不会真被有关部门带走了吧?”
“没有。”冯文山摇摇头,有点意外地向邓建国问道:“小邓,战士们没有告诉你?刘指导员已经转业了,昨天才走,我和战士们还去送他的。”
“我靠,原来他转业了,我还担心他被有关部门给抓走了。”邓建国倒抽一口凉气,释然地道:“转业也好,他根本不适合留在军队工作。”
尽管邓建国看不惯刘远志好逸恶劳,心胸狭隘,沾名钓誉,玩忽职守,虚伪懦弱的种种劣迹恶习,但却十分欣赏刘远志在射击领域的天资禀赋,认为此人还算是个人才,并非一无使处,只是不该当军人,放在国家射击队里悉心培养,兴许还能代表国家征战国际赛场,为国争得荣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自刘远志悬崖勒马后,他很乐意与刘远志冰释前嫌。
“小邓,你只说对了一半。”冯文山嘴里扑嚓扑嚓的嚼着饼干,郑重其事地道:“对于他来说,只有转业了才最安全,最保险。”
“是吗?”邓建国稍事一思虑,点头道:“不错,只要一转业,到了地方上就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了?”
“幸亏他家老爷子权势大,在军队的关系盘根错节,不费多大劲就给他办妥了转业手续,不然,时间一长,恐怕情势对他很不利。”冯文山端起茶缸喝了一口凉水,帮助食物下咽,又道:“小邓,你也知道,刘指导员来我们连工作期间的种种不良表现,师长是知道的,只是迫于某种压力才没能把他怎么样,战士们对他的意见很大,若是某个战士偷偷地向军区政治部递出一封检举信,揭发他在连队任职期间游手好闲,玩忽职守,上了战场又贪生怕死,畏畏缩缩的话,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
“那倒是。”邓建国点燃一根烟,略事思虑后,接着道:“看得出他家老爷子是个厉害人物,老谋深算,城府极深,不但考虑问题周全,而且在军队中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
“那当然啦。”冯文山打开抽屉,抓起邓建国送给他的两包夹心蛋糕和一串香蕉放进去,说道:“你知道他家老爷子是什么人物?”
“不知道。”邓建国摇摇头,鼻孔里喷着烟雾,不以为然地道:“反正不是普通老百姓。”
“那还用说,普通老百姓有那么神通广大吗?”冯文山关上抽屉,戴上手套,抓起桌上的枪支零件,开始组装起来,一本正经地向邓建国说道:“他家
老爷子是省委,兼省军区第一政委,转业之前是西南军区参谋部副部长,正军职干部,够厉害吧?”
“确实够厉害,怪不得这么轻容易就让他儿子转了业,避了风头。”
邓建国不由得暗自吃惊,刘远志的背景确实很深,完全可以与他邓建国并驾齐驱,试想一下,刘远志他爸曾在西南军区司令部担任过要职,必定有很多忠实的部属,分布在军区的各个要害部门,退出现役后又官拜省委兼省军区第一政委,无论在军队还是在地方上都有极大的影响力,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就算刘远志在军队里游手好闲,玩忽职守,谁能奈何得了他,谁愿意去与他的老爷子结怨架梁,谁愿意去找那么多不自在。
邓建国仰天长叹一口气,既敬佩刘远志家老爷子的能力,本事和威望,又感到非常的悲哀,因为刘远志家老爷子既不懂得廉洁自律,又不善于管教和培养子女,刘远志并非一无使处,在射击领域的天资禀赋极高,只要悉心栽培,必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只是很可惜,他家老爷子对他从小娇生惯养,百般宠爱,致使他彻头彻尾沦为一个八旗子弟。
“希望刘远志这小子转业后能有一番作为。”
邓建国又悠长地叹息一声,一眼瞥见冯文山双手运动如飞,左一按,右一压,嚓嚓咔咔的几下就将一堆金属零件拼装成一支五四手枪,速度并不逊色于他邓建国。
哈哈一笑,他瞅了一眼墙上挂的日历,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老冯,算起来的话,弟兄们应该有三十多天没有摸过枪了吧?”
嚓的一下响,冯文山左手将一个空弹夹枪柄底部的槽内,又咔啦的一声拉动套筒,右手端起五四手枪,瞄准贴在墙上的靶纸,说道:“是的,自打撤出战场后,战士们都没再摸过枪,成天不是叠被子,打扫卫生,就是三人一群,五个一伙去附近老乡家里做义工,陶冶情燥。”
铮的一下金铁撞击声,冯文山扣了一下扳机,旋即放下手枪,郑重地道:“小邓,你是射击方面的行家里手,比我更清楚,射击是一门很容易下降的技术,我很担心时间一长,战士们连以最稳定的卧姿打靶都会出现跑靶的现象。”
当然,他在部队拼搏数年,所获得的最重大的成果不是这些,而是他终于提干成为军官,实现了他跳出龙门的美好愿望,这时他方才意识到一个事实,他今天所拥有,除了他自己呕心沥血,艰苦打拼,还得要归功于邓建国含辛茹苦地栽培他,倾尽全力帮衬他,可是他却从未用物质来回报过邓建国,不得不说是他生平一大遗事。
左手攥着那盒寄托吴涛回报之情的软中华烟,邓建国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往事,像电影的闪回镜头一样,倏忽间,他觉察到身后有人拍了一下左肩膀,传来一个熟悉的沙哑声音:“小邓,你还好吗?”
回过神来,他转头瞥见冯文山不知什么时候欺到了身后,正用关切的目光望着他。
“我很好,只是有点皮外伤,不碍事的。
”他将左手的那盒烟塞进上衣口袋,转过身,借助主峰上面那一束束闪晃的手电光,仔细地将冯文山从头到脚看了个遍,发现冯文山除了额头贴着一块药棉外,全身没什么损伤,释然地道:“你也还好吧?老冯。”
“我是毫发无损,可是……”冯文山顿了一下,怅痛地长叹一口气,声音有些呜咽地道:“可是老张,老吴,封均杰他们……他们却……”
眼泪花在眼眶里滴溜打转,他突然低下头,双手捂住脸,小声地啜泣起来。
狠狠一咬嘴唇,邓建国努力抑制住怆痛地情绪,右手拔出从冯文山手里借来的五四手枪,左手一拉套筒,咔嚓的一声,一颗子弹噔的一下跳出来枪膛,他左手一把抄住那颗子弹,右手将手枪插入冯文山腰间的枪套内,淡淡地说道:“忠于祖国,忠于人民,兄弟们死而无遗。”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蓦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假如南疆战火熄灭后,生活在太平盛世中的国人,都乘改革开放之东风,扬发家致富的理想风帆,还会有谁能想起那些曾经为国为民蹈死不顾,血溅五步的热血男儿们?时间是能冲淡一切的,包括自己在内的一众中汉们脱下战袍,洗去征尘后,重新过着凡俗的生活,成天为生计而奔命,会不会磨光军人特有的血性和豪气?
冯文山俯身蹲下,耷拉着脑袋,双手捧着脸,伤心地抽噎着。
生平数度喋血生死,历经屠戮的邓建国不想安慰冯文山什么,索性让他一次哭个痛快,海阔天空地尽情渲泄心中的悲怮与哀痛。
望着一个个中国健儿的遗体静静地躺在担架上,然后被支前民兵抬走,邓建国心知肚明,经过一整天的大血战,伤亡的战士数以百计,肯定有无数家庭将要承受丧失亲人的悲痛,他不敢去想象这一天究竟有多少对有情人终难成眷属,更不敢去体会那些望门盼儿归的母亲最终等来心头肉战死沙场的噩耗后,心里是什么样的痛苦滋味。
担任牢山正面主攻的是轮战的华北军区某步兵团,他们从牢山正面攻上主峰后,不等预备队上来,稍事一歇息,立马在支前民兵的配合下,投入到抢修工事的忙碌中,而负责迂回到背后和侧翼的西南军区a师的硬骨头七连及其它几个步兵连偷袭不成,被迫转入强攻后,由于兵力不足,连番浴血苦战,截止到目前为止,各连伤亡均超过四分之三,战斗力几乎丧失殆尽,尤其是被誉为的攻无不克步兵四连,打到战斗结束,全连只剩下十七个人,而且绝大数人都带有轻伤,若算上重伤撤出战场的十四个人,全连存活下来的人也只占四分之一。
兵力严重不足,后勤支援跟不上,火力尤其重火力缺失的不利情况下,a师的这几个连队面对着未雨绸缪,严阵以待的敌军,毫无投机取巧的余地,只能硬碰硬,一场场险仗,恶仗打下来,最后仍然百分百完成任务,达到了上级预定的作战目的,即与正面主攻的部分互相呼应,对敌军来个前后夹攻,天黑前收复牢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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