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大河带那孩子离开时贺固看到他颈间戴着半截箭簇,箭簇上有西北大军的印记,这孩子应当是军户之子,大河送孩子时顺便探查了对方身份哪知人是当年西北大军退下来的残兵,家里爷爷战死父亲断了一条腿废了半个手掌,不能再上战场领月粮只能靠种军田攒下口粮,但去年秋收时被上官以各种名目征走大半囤粮,现下家中口粮所剩无几母亲只能数着米粒下锅,这孩子饿得难受,趁城中百姓多去观赏烟火花灯时到邻人家偷了窝头不巧碰上他们。
前朝当政皇帝昏庸朝纲混乱,军户制度严苛且地位低下,军中大小官侵占屯田克扣月粮以致军户度日艰难,许多军户迫于生计逃亡之事屡有发生,后来皇帝下令募兵抵御外敌内乱仍未能缓解衰亡之势,本朝立朝之初太祖汲取前朝教训改制屯田养兵,历经近百年也逐渐走上前朝老路弊端凸显,昔日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军户兵士不能不能再上战场做杂役就得等着饿死,贺固会觉得自个儿不配做西北大都护听他们称呼一声将军。
柔瑾恍然记起梦里就有前世贺固因为军户改制之事频频与惠帝争执,惠帝自认是天下之君统领万民只有别人体会他难处的时候万不能让他为难不安,爱惜黎民从来是嘴上的空话,他认为军户应当安守本分不该暴动谋乱,可贺固以为应当整顿军纪,严查侵占屯田苛待军户以权谋私的昏官,惠帝也放手让他去做,贺固收获不小可也得罪颇多,那些人上奏参他大意是当将军时带领他们抛头颅洒热血,当了太子便不记得行伍之人的难处。
参他的人多,颂扬他贤明的也不在少数,朝中人见风使舵以忠藏奸离间父子俩,惠帝对贺固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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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瑾虽未能看到最后的结局,却也知道以贺固前世性情不会任由军户受苦也做不出违逆君父之事,他这个太子的存在是在提醒惠帝从前屈从徐家的无能,待到哪日他不再心存愧疚便是贺固引颈就戮之日。
现在他们还有时间但军户之事不可再拖延,柔瑾想着或许自己也可以尽一份力。
柔瑾凑到贺固耳边低声说了一番话,关系着如何转变惠帝想法以及扭转没有服役兵丁的军户生存之道。
“你眼睛瞪这么大做什么?不会是觉得我不该参与朝政吧?”
贺固连连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或许他根本不了解惠帝,不,前世他就已经明白是真的不懂这个亲生父亲,当年他以为父亲受徐家辖制处处不能施展报复,他要竭尽所能,却忘了父亲也是人间君王,可惜明白的太晚也不能让时光倒流换一种处理方式,宝爱的主意才是正好。
柔瑾可不管那么多,她想到了就要去做。
不过她只有一个大概的念头具体要怎么来还需要一位书生,枕边人倒是当年鼎鼎大名的传胪,但不一定能写出她想要的话本子,还有一人,大约也有可为之处。
“找梅大人?”
柔瑾也不大确定:“你们关系不佳?或者梅大人会看出点什么告诉父皇吧,实在不妥当也可以换个人来,你找信得过的人便是。”
翰林院梅刘二人从来到西平郡便一直住在大都护府,官职也由贺固请示过惠帝重做安排,明面上二人是监督之职,实际上惠帝是令二人辅佐贺固统率西北文官,二人安分守己,柔瑾自在西平郡安稳下来每月也会见到他们两三次,并不算熟悉当然不能贸贸然提个要求。
贺固捏捏眉心:“他……不太擅长勾勒曲折离奇的故事。”
这是实话。
但柔瑾显然不太相信,那清凌凌的双眸里只传达出一个意思,你是庶出他是正室梅夫人的娘家侄儿,你俩一定水火不容。
贺固想说梅云啸是真的不会,可又不能太过笃定显得过于了解人家。
柔瑾伸个懒腰,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她正眼皮打架昏昏欲睡根本无暇头疼此事,索性依偎在贺固肩头放任自流,别的事由他琢磨。
“此事我会寻一两个合适的文人……”贺固琢磨着仍无睡意:“宝爱,是不是府里闲的无事做,你觉得没趣儿了?”
如今黄嘉慧在府中守孝不能随意出门会友,西平郡中也没多少千金贵妇合宝爱的眼缘,她相熟的姐妹玩伴都在京城,而西平郡又哪能比得上京城繁华热闹,对军户的事感兴趣也是她实在没事做了吧。
或者,他们应该有个孩子了?
贺固问出了声:“宝爱,你想要孩子吗?”
柔瑾打个哈欠理智残存:“暂时不要吧,咱们呆在这儿山高皇帝远的,父皇想见孙子都见不着,眼下还有不少事要做,我还想玩几年呢。”
她没想用孩子算计什么,只是本能觉得不该那么早让孩子来到世上受人牵制,镇守边关的封疆大吏哪位没留一位质子在京呢?
“好。”
贺固轻拍她的背,自己也有了睡意。
*
寻找写话本子的文人不难,但能否符合柔瑾预期就是另一回事了,一连两人都没写出她想要的曲折离合,柔瑾有些失望时陡然听到一则传闻。
小丫头夏月稀罕上元节那日摘走花灯的穷书生,时常打探其消息,偶然得知西平郡一位富家公子为买走穷书生手中的花灯使劲手段,还想拆散穷书生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这人用了计谋,使穷书生吃官司,但穷书生读过书懂得律法在大堂上问的县丞哑口无言,结果就被打了板子。
花灯是公主给的,此事传开自然飘到了大都护府,夏月有心相帮特意在柔瑾面前提了一句。
第79章
既然是花灯惹出的麻烦柔瑾便不会坐视不理,着人打听清楚确实是有意陷害,幸好那书生和未婚妻心志坚定,只受了点板子没有其他侵害,柔瑾将此事报予惠帝县丞也被一顿板子撸了官职。
柔瑾借此请书生和未婚妻到府上一见,书生名唤杜源,年方十七早有功名,未婚妻叫秋娘,二人感情甚笃没有因此事生出隔阂。
贺固也在府中,瞧见书生真面目后眼底滑过一抹惊诧,前世他与杜源有些交情,但比现在要晚一年,他知道杜源才华横溢推他去了京城大展身手,后来也算君臣相得,后来他自身难保杜源有心搭救却把自己一家都陷了进去,再有才能的贤臣也比不过郡王一句不喜。
话本子的事托付给了杜源,他对京城的事一知半解又有大才,笔走龙蛇间就写成一篇曲折离奇的故事,化作折子戏主角成了被上官苛待的军户父子俩,至于人物暗喻真身是谁那就见仁见智,折子戏登台之后在西平郡叫好声不断,周边戏班纷纷演绎传播深广直至京城名声大噪。
惠帝也看了这一出戏,难免被军户父子被迫屈居人下的苦难所感染,而徐家插手军务,无数党羽贪婪侵占屯田,便从这儿动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