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莫白俯首,“陛下志在四海,选后当以出身贵重、贤淑德厚为要。臣之身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本可怜的奏折终于被弃在案上,而下一刻,墨子岚已经站到了云莫白的身前。他伸出手,强迫女人抬起头来。吼道:“你是不敢还是不屑?!”
云莫白直视着那双充满怒气的凤眼,下巴的疼痛令她话语艰难:“臣不敢。”
不敢,呵呵,那一双冷静而充满灵性的眸子里哪里有不敢二字?墨子岚觉得心头如被针刺一般,“朕的心意你难道一点儿也不知道吗?”
云莫白看着他,只是看着他。她第一次如此大胆地长时间直视这位君王的眼睛,被迫的直视。在她眼中那双漂亮的凤眼曾经戏谑、温柔、惆怅、阴狠,却是第一次交织着愤怒与痛苦,还有一点点……伤心?
“这天下,朕只对你一人好,你竟然不知?”
质问的话语令她想起来了——墨子岚是君王,杀伐决断无论亲疏。今日他对她好,她可以感觉到,明天呢?如果她触犯了他的底线呢?她是不是下一个廉王、邵剑锋、太后,还有他那个还未曾见过正午艳阳的同母胞弟?拳头在衣袖的掩盖下握紧,她必须保持冷静,她面对的是一个君王!“云莫白不具备为后的条件,只能做臣子。”
“条件,什么条件?!出身这种东西,你就这么在意?”
云莫白狠了狠心,说道:“出身还是其次。但皇后乃天下之母,当为贤良淑德之表率。莫白身负要职,从政以来置皇甫家灭门、廉王断臂失子、邵剑锋身首异处,满手鲜血何言贤良淑德?陛下,莫白没有做皇后的资格,甚至没有为人妻的资格!”他恐怕是自尊心受损,既然这样她便谁都不嫁,他的自尊总能得到安慰了吧?
墨子岚松开了手,颤巍巍地向后退了两步。是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成为帝王,是他亲手将她推入了血泊之中,如今他想让她以国母的身份仁爱天下。她却告诉他:不可能了,她已经离仁爱太远、太远……这个借口真好,他没有办法反驳。而且她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宁可不嫁也不会嫁他!
廖谆大气也不敢喘,一动不动地定在桌案边上看着这一幕。他现在明白了,云莫白居然是女人!他还明白了,墨子岚的求婚被拒绝!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片刻便湿透了衣襟,过了今晚他还能不能活?!
墨子岚终于开口了:“朕说过,那些都是我做的,与你无关。”
云莫白身子一颤,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廖谆。”
听到主子叫他,廖谆这才敢动,“在!”
“送她回去,传欧阳丰来见朕。”
“是!”廖谆连忙扶了云莫白起来,将她送到宫殿外。又忍不住劝到:“云……姑娘,咱家还真没见过陛下对谁上心,也就是您了。这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又何苦推辞?”
云莫白也不说话,一步步走到殿外,然后转过身冲着承乾宫的殿门跪下。欧阳丰是礼部尚书,叫他来自然是商议大婚之事,她必须让墨子岚在今夜之前改变主意。
“哎哟喂!您这是做什么啊!”廖谆连忙伸手去扶。
云莫白抬手挡开,“你去回陛下,莫白只求他能够兑现当日的承诺。”言下之意,他要是不答应,她就不起来了。
廖谆一个头两个大,叫小太监去传欧阳丰,自己又返回殿上传话。
墨子岚一言不发,半晌才开口:“方才你都看到了?”
廖谆打个激灵,“奴才方才迷了眼,张开之后就看见奏折破了,光想着怎么修补了,没留意殿上。”说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要是奴才漏了什么吩咐,陛下责罚便是。”只要留他一条命就行。
墨子岚看看他,“没什么,你去将这奏折修补了再拿来。”
“是。”廖谆想了想,又问道:“陛下,晚膳的时辰早到了,是否要传到这边来?”
墨子岚点了点头。
传过晚膳,廖谆见云莫白还跪在地上,不禁叹气。看看天,不见星月。“这天怕是要下雨了。”转头看看云莫白,似乎没什么反应。他摇摇头,走过去,从袖中掏出两块芙蓉糕。
云莫白看看芙蓉糕,又看看廖谆,接过来,说了一声:“多谢廖公公。”有吃的还是要吃,补充体力。
欧阳丰饭还没吃饭便被召到承乾宫,一路琢磨着是什么急事。到了殿前,就见云莫白跪在地上,心中大惊,这是天塌了?!路过云莫白的时候,他停下来俯身去问:“云兄,这是怎么了?”
云莫白摇摇头,说道:“你进去便知。”
欧阳丰只得心存疑惑地走进了大殿。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已是大雨滂沱。云莫白依旧直挺挺地跪在那里,雨水已经将她浇成了个水人。旁边几个小太监正指指点点地低声议论着,见欧阳丰出来便都闭了口。
有人上来给欧阳丰撑了伞,他走到云莫白身边,蹲下去与她平视。“我该怎么称呼你?”女人,她居然是女人!
云莫白倒还笑得出来,“欧阳兄这么快便嫌弃小弟了?”
欧阳丰哈哈一笑,“云兄还是云兄。”顿了顿,又说道:“只是此举甚为不妥啊。”
云莫白淡淡一笑,雨水滑过她的腮边。“若我今日不跪在这里,明日可还有宰相云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