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昭然释了手中的书卷,向她招招手,待她坐到身边才说:“知道为父因何事叫你来吗?”
穆柯垂目,直愣愣盯着地面道:“大概知道。”
穆昭然叹了口气,拍着她的脑袋,“孩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是爹娘对不住你……”
她迟疑片刻,缓缓抬起头来,望着父亲已显老态的面容,心中酸涩,“您别这么说,女儿能回到你们身边已经很满足了。”
穆昭然欣慰地笑了,“你比云儿懂事,她自小在我们身边,又加之你娘过份溺爱,使得她性子骄纵了些,不过本质不坏……爹本不欲掺和你们小儿女之间的事情,但见你们实在闹得太过,不得不管了。爹娘日渐老去,无法守护你一辈子,你跟她终是不同的,以后这整个穆家庄的担子还得你来扛……”
穆柯又低下头,掩饰了眼底的泪,“您的意思女儿懂了,以后不与她计较便是了。”
沉默片刻,穆昭然又道:“别怨你娘,当年你与我们失散后,她日日以泪洗面,郁郁不欢,以致生了场大病,将养了许久才见好。幸得后来收养了云儿,她才日渐展颜,这许多年,她将对你的爱悉数转移到云儿身上,所以对你……”他停顿了下才道:“对你疏远了些,但血浓于水,多给她一些时间……”
她不知该说什么,只一径地点头。暖色烛光下,他把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又说了好些话,将为人处事的道理说与她听,父爱如山,坚实可靠,原是如此。不知不觉夜已深了,出得房来,已是月上中天。
时间如手中的沙,不经意间便会溜走,在时间的长河中,任何人事都会成为历史,没有岁月许回头。
农历十月二十九是穆柯的生辰,穆昭然有意为她办一场生日宴。她素来不讲究这些,所以拒绝了,以往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也从未庆祝过,不一样长这么大么。
不过这几年每逢生辰,几个要好的师兄弟都会赠她些小玩意儿,她看着也喜欢。大师兄温文而雅,多是送她一些诗词选集,论语诗经什么的,而今年亦不例外。
二师兄送她一壶自酿的花酒,她尝了尝,竟没有白酒的辛辣呛喉,入口反倒温和甘甜,味道醇香悠长。张允听她如此夸赞,脸上笑开了花,说是他那还有许多,喝完了随时去拿。他既这般说,穆柯便却之不恭,要知道能从二师兄那里讨酒喝可不容易!
五师兄莫卫廷则送她一只会说话的鹦鹉,甚为讨喜。比之他养的那些毒蛇毒蝎子之类的,可不是可爱得多么。他问她是否喜欢,她自是忙不迭的点头,附加一大堆的欢喜之词,莫师兄听后笑眯眯地说:“小师妹真会说话,以后再送你些有趣儿的东西。”穆柯愁得紧,他所谓的有趣的东西恐怕有趣过头了!常青送了一把匕首,说是可以拿来削水果,亦或削指甲掏耳朵,甚至杀人……实乃居家旅行之必须品。她试了试,锋利无比,吹毛断发,确实是件好东西!翻看着众师兄送的礼物,发现少了小师弟的,就在此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师姐,你在吗?”
穆柯眼睛亮了亮,哟呵,礼物来了!开门让他进来,她笑着摊开手来。杨佑禅垂目,缓缓从怀中取出一根木质发簪递过去。
她眼前一亮,“这是你做的?”接过来细看,从簪身上细致的花纹与簪头上逼真的梅花可见雕刻之人的用心程度。她抬手将发簪插进乌发间,笑问:“如何?”
杨佑禅目光如水,定定将眼前的人望着,“好看。”没有过多的溢美之词,实实在在的两个字,却透着真心。
姑娘都爱听好听的话,穆柯也难以免俗,眉眼弯弯,心情甚为愉悦。
见她欢喜,他也跟着欢喜,不枉自己花了几日时间,削了无数根树枝才得这支拿得出手的木簪。
她见他左手一直背在身后,笑问:“是否还藏了什么东西没给我啊?”
他身子微侧,“没有了。”
她眉梢微挑,佯装转身,却快如闪电掠至他身后,他反应过来欲躲,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他本可以抽回,却又怕伤着她,这一犹豫间她已将他的拳头掰开,只见手掌中密布或深或浅,或长或短的伤口,这分明是被刀刃划伤的……她蓦地明白过来,心中既酸痛又温暖,他为了雕刻这支发簪竟将自己的手伤成这样。
他又想抽回手,“这点伤无碍的,我……”她抬头瞪他一眼,不容分说拽着他坐下,又从床头柜上翻出一瓶伤药来替他抹伤口。两人都没有言语,夕阳余辉铺撒进来,屋里宁静温馨,他默默凝视着她,嘴边挂着淡淡的笑。忽而又想到什么,眸色暗了暗,浮上哀凉。
“好了!”她盖上瓶盖,抬起头来便见他脸色不佳,眼神中夹杂些许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他垂眸避开她探究的目光,她只得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
他跟她很像,骨子里都很难相信一个人,即便有苦痛也独自忍受,绝不将软弱的自己示于人前。这其中自有自尊心作祟,但更多的却是出于自保。她过早地体味了人情冷暖,即便再是天真无邪的人,吃的苦头多了也会学乖,日子久了便世故圆滑。
不同的是他用冷漠做盾牌,她以笑容做面具,却殊途同归。也正因如此,她对他多了几份亲近与包容。他不说,她便不相问,绝不做那揭人伤疤,戳人痛处之事。
只是两人没有心有灵犀的默契,他不说,她不问,有些话埋藏在心底,便就是一生的遗憾。
第十章 苦肉之计
夜深人静,更深露重,穆柯丢开手中的书卷,揉了揉疲倦的眼睛,起身舒展因久坐而泛酸的腰肢,正准备吹灯上床就寝,就听“嘭”一声门被人推开。紧接着房中的鹦鹉叫起来,“坏人,坏人……”
她疑惑扭头,只见门口立着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如果她不是一脸怒气就更美了。看这架势,来者不善,肯定又是来找不痛快的,穆柯抚额,颇为无奈道:“请问你有何贵干哪?”这都夜半三更了能消停点不?
穆归云来到她面前,死盯着她,好似要用眼神将她的脸射出几个洞来,“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众人都这般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