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在他的身边,此时虽然不完全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对于他将要采取的行动还是有些预感的。
他一直没提过去祭庙途中到底遭遇了多少凶险,又如何的千辛万苦,才在最后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回到我身边。如今再加上他府中那么多条人命,那样的血海深仇已经铸就。这已经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了。
我望着面前数不清的墓碑,流景的青蟒袍在眼前一晃而过,颜色浓艳,青得好似能滴出血来。我考虑之后对他慎重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理解。但是不要让我知道得太多。”
他看着我,终于笑了笑:“好的。”
于是我开始每天投入地做着烧卖,很少去关心他在做些什么。我想让忙碌的工作充实自己的内心,不让自己空下来胡思乱想。尤其在这家由流景帮忙开出来的烧卖店中,当年的每一样装饰每一个点子,都是我同流景商量之后做出的决定。这里有着关于流景的回忆。
但是京城内的局势更加波澜诡异,似乎到处隐藏着暗流,随时会将人卷进去绞碎。
我经常会发现一些人暗中进出后院,行踪隐秘。他们有时会与李玢之在屋内一谈就是许多时辰,然后各自心事重重地出来。
这日我出门进货,回到门前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了程克勤正从门里出来。
“程大人……”我掩着心里的意外向他行礼。
程克勤呆看了我一会儿:“原来李夫人竟就是李大人的夫人,下官今日方知,之前真是看走眼了……”
我淡淡一笑,向左右张望了下:“怎么不见张大人?”在我印象中,他们两人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程克勤叹道:“李夫人想来不知,如今张大人的事迹败露,已被押入天牢待审。下官平素虽貌似与张大人交好,但并非苟同他的为人。倒是当年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李大人,才是下官所真正敬仰的人。”
我闻言半信半疑,目送他离去,转身回到院中,正看到一只白鸽从李玢之手中扑棱着飞走。
“萱萱,你回来了?”李玢之转头看到我,在石凳上坐下很随意地招呼,好像刚才他并没有放走一只送信的白鸽般。
我也只当没看见刚才的一幕,在他对面随意地坐下。
“我刚才在门口看到程克勤了,他……与张尚质那么要好,参与……进来不要紧吗?”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问他,只是尽量避免提及他正在进行的事。
李玢之对我笑了:“程克勤与我自小便被并称为当世的两大神童,他的品性我最了解不过。他为人耿直,清高自守,从不同流合污。他当年不忍见天下生灵涂炭,这才结交张尚质,甘冒被人视为奸贼同党的风险,替我们暗中打探他们一派的计划。也因此当日我能得以及时保全了不少忠心为国的大臣,免于为奸人所害。”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我喃喃自语着,费力挽起新买的面粉想送去厨房。李玢之已一手接了过来:“萱萱,就算你不喜欢差使人,这种力气活也可以叫我来做。”
我歪着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差使人?”
李玢之笑笑,拎着面粉袋走向厨房:“我了解你。有时你难得回府中,也从来不会主动使唤下人,丫鬟奉个茶给你,你还会对她说声谢谢。这么久以来,不管多辛苦的事,你总是喜欢自己扛着。”
他穿过紫藤花架,上面已经抽出新枝来了:“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有好多次打烊后我还看到你在厨房里研究新的烧卖口味,总是一个人弄到深夜。你真的太不爱惜自己了,你忘记自己也是个需要人关怀和疼爱的女孩子了吗……萱萱,你怎么了?”
李玢之停下脚步,放下面粉袋,伸手抚向我的眼睛。我这才惊觉自己的眼里正坠下眼泪,鼻子酸酸的。我慌忙让开李玢之的手,胡乱擦了擦眼睛:“真是的,风太大沙子进了眼睛……”
耳边听到李玢之的笑声:“萱萱,你很特别。”
我有些着恼地瞪了他一眼:“恭喜你终于找到了‘有趣’以外的词来夸我!”
李玢之笑得更欢了,将面粉送进厨房后,他走回院中仰望白鸽消失的天际,不知在遥想些什么。
良久他喃喃自语:“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前尘如梦
我没有追问他什么成败,不过没多久我就听到了那个震惊天下的消息:当朝的大奸宦刘瑾竟谋反逼宫,被当场拿下,同时在他府邸中搜出印玺、玉带等物。天颜震怒,抄了流景的家,目前关押天牢候审。
“他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立皇帝’了,何苦还要去造反,又不可能传给子孙后代。简直就是自寻死路,这阉人的想法就是跟常人不同。”七叔嘟哝着在厨房里活面团。
我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烧卖的裙边,想起好久以前初见流景的那个夜晚。
他见到我时那欣喜又悲伤的神色,他低低的声音里透着的悲伤与哀凉仿佛要与那冰冷的夜色融为一体。
那个时候他曾想伸出手抚向我的脸庞,伸到一半却又黯然地收回去,只是侧过头低语:“那就好……”
我默默走出厨房,回到自己房里唤出小宝。
小宝看着我的眼光有些闪躲:“小萱儿,我知道你想问我一些事。先说清楚哦,有些是天机不可泄露的。”
我认真地看着他:“我知道有关历史方面的事,你不愿让我知道分毫,以免乱了历史的发展规律。但你至少让我知道一下流景和柳菱琛到底是什么关系。”
小宝看着我,良久才叹了口气,双手伸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