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邑嗫嚅着,心头五味杂陈。
她活了十几年,从前许多次遇事,即便不是她的错,最后也都会成为她的错。发难之人会讥讽她,嘲笑她。阿母也会哭哭啼啼,问她为什么要逞强,然后让她不要得罪人。
她所能做的唯有隐忍,得到的全是委屈。
这回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阿母那么懦弱一个人,为了她也可以鼓起勇气去主动面见父皇,甚至不惜豁出命去。
而她以为平日里感情一般的姐妹与太子,竟然也都愿
意原谅她,理解她,帮助她。
鄂邑鼻子一酸,双眼泛红。
李姬却很高兴:“鄂邑,阿母虽然不是很聪明,却也看得出来,陛下把太子那些话听进去了,也当场答应了。如此就算有什么惩处,惩处过后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她们害怕的从来不是惩处,而是帝王此生的厌弃。
只要帝王不厌弃,惩处又何妨。谁家子女犯错没被父母责罚过。
“鄂邑,今日多亏了公主与太子。这份情我们得记着,日后即便没有机会回报,也不能做忘恩负义之徒。”
“我知道,阿母,我知道的。”
鄂邑低头,越发羞愧,落下泪来。
及至将李姬送回去,刘彻解除禁足的指令就来了,随即卫长身边的侍女到来。
侍女上前见礼,捧出两卷竹简:“二公主,这是我家公主与太子一起搜罗来的,特命婢子送于二公主。我家公主说,是否要用,如何使用,全凭二公主自己决定。”
说完躬身告退。
鄂邑狐疑着缓缓将竹简打开,顿时呆在当场。
长姐与太子所为,哪里仅仅是帮她求情说话。他们竟还……竟还将如此重要的东西送给她。
鄂邑脸颊羞红,更觉愧疚。
鄂邑终于知道,卫长当日说除了让王充耳死,还有别的办法是何意;也知道了,她所谓的阴谋阳谋又是何意。
她所行之事为阴谋,卫长所给的方案是阳谋。阴谋只能在黑暗中去踽踽前行;阳谋却可以走在阳光下,即便同样留下痕迹,他人知晓,也不能置喙她半个字。
她从来都知长姐优秀,知道自己与其有差距。这两三年她羡慕着长姐,仰望着长姐,不断追赶,可如今才知,即便跑马狩猎等事都勉强赶上了,但有些东西,她们仍旧相差甚远。
她不如长姐多矣。
明知她曾有隐秘的嫉妒之心,明知因她之故差点误伤太子,长姐不怒不恼不予追究,还伸出援手,助她至此,叫她情何以堪。
对比之下,当日她声声质问长姐,信誓旦旦言说自己只是不想嫁给王充耳,没有错的话是如此浅薄,更是如此可笑。
她哪点配与长姐相比?阿母说得对。她比不得,是真的比不得啊。
鄂邑羞愧万分,眼眶一热,泪水滑落下来。片刻后,她抬手拭去泪痕,重新振作起来。
长姐带着三妹太子前来,不是兴师问罪的,而是点醒她的。长姐已经做到这一步,她怎能沉溺于自愧之情,辜负长姐一片苦心?
鄂邑翻看着竹简,认真审阅着思量着。将卫长当日所言,一字一句反复琢磨。
长姐既说这东西随她用不用,怎么用。那她就不能轻忽,当仔仔细细考虑清楚。
长姐说不用,必有不需要用的理由;说如何用,当也有不只一种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