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抬眼,却已经到了昔时走出的庄园。
烟雨朦胧中,又见墨发白裳的男子,手执素白的油纸伞,泼墨而成的并蒂莲花倒映着他如墨的眸子,薄唇微微牵起,勾勒出浅淡出尘的轻笑。看了她只幽然道,“回来了。”
她撩开车帘走下车,他的伞往她头上倾斜,为她遮去了顶上飘落的雨。
“谢谢。”叶贞说得很轻。
墨轩抬头看她,精致的面庞较之离开时,早已截然不同。蚀骨丹的药效在她的脸上逐渐浮现,疤痕淡淡消失,五官开始转变,变得再不似从前的叶贞。从前的叶贞虽然貌美,却没有此刻立体的五官。
凤眸飞扬,肌肤胜雪,绛唇不点而朱,一颦一笑摇曳了星云。
再过些时候,蚀骨丹的药效会更加明显。他甚至会想,下一次见面,是否连他都认不出原来的女子?
听得她一句轻柔的谢谢,墨轩低眉一笑,并肩而立,一伞之下默不作声。
及至进了园子,漫步走在回廊里,叶贞才回头道,“我很好。”
墨轩“嗯”了一声,忽然牵起她的手,“我带你去见个人。”
她愣了一下,却被他带着跑起来。九曲回廊,他牵着她的手,一路小跑。她看见他如墨般的长发在自己眼前飞舞,白裳衣袂蹁跹,像极了临世的谪仙,有着不可触摸的脱尘绝世。他的手心暖暖,温暖了她冰凉的手。
记忆中的男子,一如初见般,有着阳光无法照耀的温凉。却愿意牵起她的手,给她灰暗的生命中一丝阳光般的希冀。就像大海中的救命稻草,漂浮在她空荡荡的心窝里。
九曲回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十六岁的年纪,充满了爱恨离愁,却也是豆蔻年华。
朱砂颜,吟蒹葭,谁让谁的心蒙了黄沙?
空回首,倾城尽,谁让谁的喧哗成昙花?
清晰的拄杖落地声,她顿住脚步。墨轩放开她的手,缓缓走到一旁,看着她徐徐转身,视线直勾勾落在回廊尽处。
熟悉的颜,熟悉的人,熟悉的记忆如潮涌现。
叶贞的身子陡然颤得厉害,深吸一口气,锁骨清晰外露。他看见她的手攥紧了衣袖,双肩微微抽动,却骤然化作一声喉间凄厉,“哥……”
叶年拄着杖站在回廊尽处,面上是清浅的笑,伴随着缓缓张开的双臂。唇微微颤抖,发出哽咽的呼唤,“贞儿,哥在这里。”
眼泪瞬时如潮奔涌,此生骨肉血缘,唯有眼前这一人。
世间,再没有比叶年更亲之人。血肉相连,骨血相依。
千言万语都不及一声呼唤,一个拥抱。
25。腕上红线,心上朱砂
她的泪,如奔涌的潮,更似母亲喉间的鲜血。寸寸染红了眸,也让她冰冷的心感觉到世间尚存的一丝暖意。
“哥?”她颤抖着望着叶年蜷缩的腿,苍白的脸上晕开一丝轻描淡写的颜色。便是这样的不以为意,让她的心更疼。她不会忘记那一声断骨之音,叶赫发狠的声响:打断他的腿!
缓缓跪在叶年跟前,叶贞泪流满面,伸出去的手却不敢触碰他的腿,生怕再次弄疼了哥哥。微微抬头,喉间哽咽着只能发出脆弱的低问,“哥,还疼吗?”
叶年摇头,放开咯吱窝下的拄杖,将其搀起来。
“看见你好好的,哥就算断了腿也甘愿。”他的手拂过她的脸,忽然嘤嘤的呜咽。堂堂七尺男儿,即便断了腿也不及此刻的哀伤,他执起妹妹的手,泪如雨下,“以后,哥哥保护你。”
叶贞垂眉,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却倔强的抬起头,“哥,我要报仇。娘不能白死,我要让国公府的人,都付出代价。娘的血怎么流出去的,我便要他们怎么还回来。”
叶年一把抓住叶贞冰凉的手,眼底的复杂尽是惊惧担虑,“不不不,报仇的事让我来。你还有大好的年华,你……”
“哥,来不及了。”叶贞用力抚去脸上的泪,却好似说给自己听一般,又低低的说了一遍,“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