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整理,镜子里的人,俨然一个正准备去参加重要午餐会议的青年才俊,与片刻前那个仓皇躲避的身影判若两人。
只有眼底深处那抹无法完全驱散的阴影,泄露出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他看了看腕上的海马表,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当指针走向十一点,王铮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毫无表情的脸。拨通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里传来隐约的交通噪音。
“是我。”没有任何寒暄,直奔主题,“出事了,苏格兰场和fsa抄了公司。老乔联系不上,估计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带着几分不满和警惕的男声,“。。。。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你现在在哪?”
“还在大楼里,暂时安全。听着,没时间废话。一小时后,中午十二点整,把车开到渣打银行门口的那个计时收费停车位。银色大众,车牌尾号你记得。”
“明白了,那。。。。。。”对方迟疑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
王铮语速极快,像在发射一串冰冷的子弹,“记住,一小时后。我要是出事儿,大家抱着一起死。”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切断了任何讨价还价的可能。
没有丝毫停顿,他立刻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几秒钟的等待之后。
“莫里森律师,”王铮的语气瞬间切换,变得冷静而条理清晰,“我是杰克·王。我现在遇到紧急情况,警方正在对我进行不合规的调查与围堵。我要求立刻启动紧急法律应对程序,包括但不限于,质疑搜查令的合法性,保护我的当事人权利,并就警方可能存在的程序失当提出正式抗议。。。。。。如果一切正常的话,我稍后会到安全地点再与你详细沟通,否则,你知道上哪儿找我。”
他像背诵预案一样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再次挂断。
当时针终于指向十一点五十分,楼外街道上的人声、汽车鸣笛声明显变得密集起来。
午餐时间到了。整栋大楼如同一个苏醒的巨人,开始吞吐它腹内的人群。
王铮看了看表,将旧衣服塞进文件柜深处,锁好。戴上那副能遮住小半张脸的墨镜,拿起那把大众车钥匙,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了片刻。门外的走廊一片寂静,之前的喧闹似乎已经转移到了楼下。
他深吸一口气,拧动门锁,拉开一条缝隙,走廊里空无一人。
走出房间,没有直接下楼,反而向上走了一层,来到二十楼。这里有几家咨询公司和律所,电梯口聚集了不少准备下楼吃饭的上班族,男女女,聊着天,拿着手机,一片嘈杂。
王铮低着头,巧妙地混入这群人中间,像一滴水汇入河流。
电梯门开,他随着人流涌入狭小的空间,尽量缩在角落,避免与任何人有眼神接触。他闻到身边女士淡淡的香水味,听到他们讨论着下午的会议和最近的球赛,这些日常的声音此刻显得如此遥远而不真实。
电梯缓缓下降,每一层停靠,都有人进出。
王铮的心跳随着楼层的数字减少而加速。
终于,一楼到了。王铮跟着人群,不疾不徐地穿过大堂。
眼角的余光瞥见,大楼入口处的玻璃门内外,果然站着几名穿着制服、神色警惕的帽子,正在查验少数几个想要进入大楼的人的证件。但他们对于向外涌出的人流,只是扫视,并未阻拦。
王铮心如鼓擂,尽量保持着松弛,甚至在与一名制服目光无意中对上的瞬间,还极其自然地流露出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像极了每个赶着去吃饭的打工族。
一步,两步。。。。。。踏出了写字楼的旋转门,室外略显浑浊的空气和嘈杂的市声扑面而来。
他没有东张西望,步伐稳定地朝前走去,尽量保持着与周围上班族一致的步频和姿态。拐过街角,渣打银行那几个熟悉的字母映入眼帘,以及银行门口那一排计时停车位。
目光一扫,立马锁定了那辆熟悉的银色大众轿车,静静地停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承诺。
一股混合着巨大压力和短暂释放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王铮的脚步几乎有些虚浮。强行压下这股悸动,保持着步频,向那辆车走去。
二十米,十五米,十米,五米,只要上了车,启动引擎,汇入车流。。。。。。
然而,就在王铮的手即将触碰到车门把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大手,重重地按在了他的右肩上。那力道,沉得像铁钳,瞬间固定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同时,一个熟悉、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仿佛猫捉老鼠般戏谑的声音,紧贴着他的耳后根响起,“王先生,这是准备去哪儿享用午餐呢?介意一起吗?”
王铮的呼吸骤然停止,僵在原地,指尖距离那道车门,似乎只有咫尺之遥,却如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