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救众生了,路止于长河,唯愿弟子能脱三途苦。
已岿然耸立于当世绝巅的剑术,还在演进,还在升华。
下一刻的姜望永远比这一刻的姜望更强大。
正是因为他从未止歇的前行,今日才能在佛陀面前站定!
千万种不同方向的人道剑术,如百川东归,都涌向最终的真理海洋……
靠近那名之为“无上”的境界。
当然那微渺的一隙,或许是永恒。
姜无量清楚地看到,至少在今日,姜望不能实现。
祂叹而合剑,以无量光应智慧光:“倘若智不容愚,高不悯下,是所谓不在乎的资格,那么朕在某些时候,或许的确拥有它。”
“但朕怎能不在乎呢?”
“若无怜蝼蚁意,不能得众生心。”
“朕不应该不在乎。阿弥陀佛不可以不在乎众生里的每一个,齐国的皇帝不可以不在乎齐国的百姓,朕不可以不在乎观世音!你的悲苦愤怒,朕都见证,朕都心知。”
姜无量一再叹息:“只是朕不得不往前走,而这种取舍一再发生。有关于众生极乐的这份未来……太过遥远!”
姜望以剑作答:“所以我是你仰望星空的时候,不小心踩过的蚂蚁。”
“先君是你跋山涉水时,必须斩掉的荆棘。”
“只是蚂蚁不期于极乐,荆棘保护的是家国。”
“不用多说,我全部都理解。无非你是求道者,我亦行路人,今为尔辈阻道!”
他带血的眼睛如同有泪。
坚强和柔软,愤怒和悲伤,都同时存在他的心里。
“那一次在得鹿宫的时候,先君也可以把我攥在手心。”
“但最后他放手了。”
“他这一生,不止是放手这一次。”
“姜无量——他又何尝没有对你放手呢?”
姜无量说那一张皱巴巴的青羊天契也只是交易,先君正是算准了姜望会来,以情动之,推其入局。
所以才会在幽冥世界里厮杀到最后一刻,一定要给阿弥陀佛留下不可愈合的伤,为推着仙师之剑的魁于绝巅者,创造胜利的可能。
但姜望说,他全部都理解。
他甚至并不排除先君以他为棋的可能。
在齐国的那些日子,先君早就告诉过他,皇帝会怎么做。
那般雄才伟略的君王,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把任何人填作棋子,把任何事情描作霸业的雄图!
这是他离齐的根因。
可当初在得鹿宫,先君是确切地掌控着姜青羊的命运,又确切地放手了。
在先君雄图霸业的一生中,难道那不是一种少见的情感,难道那并非一次珍贵的信任?
正如极度的悲伤和短暂的愤怒后,姜望只是温柔抚过苦觉的脸。他从不奢求毫无保留的爱,一些真诚的瞬间,就足够他铭刻永远。
他记得先君待他的好。
他要告诉姜无量,他是怎么回应先君的放手。
而姜无量——你又是怎么回应先君的放手!?
姜无量沉默不语。
纵金刚剑,降魔锋,在长相思之前也寂然。
祂可以降服外道,但人总是要面对自己的心。
纵然祂百劫不悔,一定要实现人生的终极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