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每过去一刻,姜望身后的人就会聚拢更多。
并不是姜望统一了如此广阔的人心。
而是齐国的子民,在这个国家,在他们错过的昨夜,做他们没来得及做出的选择。
给齐国百姓一万次选择的机会,一万次的结果都不会变。
新皇怀仁于天下,有远大的理想,无上的手段……但真正陪伴这个国家走过七十九年岁月,成就如今辉煌的,是那位先君。
终于新皇从龙椅上起身:“荡魔天君有大功于人族,朕当亲迎。”
满朝公卿,无论抱着何等目的,这时皆随君往。
浩浩荡荡的青紫之辈,涌出大齐帝国的政治中心,拥着新君,在一望无际的太乙天白玉广场上流淌。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走出队伍,右臂缠白。
而新皇从始至终并不阻止。
巍峨的紫极殿,沉默不言语。
紫极殿前的两堆蚂蚁,如潮涌相会,终见浪花千叠。
最后在那处最广阔的平台处,新皇停下脚步。
祂和姜望之间,现在只剩三十三级石阶,彼此相视,并没有言语。
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但在过往的时光里,青石宫于外,有不止一次的注视。曾经那些同于雀鸟的目光,终于在今天,被姜望所感知。
朝议大夫宋遥开口:“荡魔天君带了这么多人来。”
“吾皇新丧,岂能不重?”姜望回应这位旧相识:“倒是你身后的紫极殿,怎么人这么少。是你宋遥能力不足,还是你身前这位……德行不够?”
当初姜望去妖界履神临之责,经行济川,宋遥就一口一个青石宫,如今回想,这些年来,他想必串联了不少。但今日一见,成果实在有限。
宋遥道:“新君当朝,仁治天下,国礼从简。”
姜望仗剑在手:“我未见新君,见一逆贼尔!”
管东禅身燃业火,但阻于佛光。
宋遥还待再言,怅望人潮的新皇,也伸手拦住了他。
“朕以超脱视古今,未闻德胜之逆,唯见事败之贼。”
新皇俯瞰人间:“天下非我,朕当勤民听政,宵衣旰食,德泽人间,以正天下之非。”
祂看向姜望:“其实东华阁里,朕就在等你这位魁于绝巅者。奈何先君弃剑,而你为七恨所牵引。”
祂在展现祂的宽容,祂的周虑,祂无上的强大!
世上似乎没有祂不知道的事情,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够逃脱祂的掌心。
今日滚滚人潮,众生百态,似都掌中戏。
任何人面对超脱者都该是绝望的。
但姜望只问:“超脱共约你不用遵守么?”
“愿堕其下,六合再证。”
新皇叹息一声:“所以你要弑君,应当等朕签署超脱共约之后再来——今何急也。”
姜望摇了摇头:“祀君岂有别期?”
他拔出长剑,但见寒光照雪:“杀贼……不得不急!”
这时忽有一道高声,响在宫城之外,人海之中。
茫茫人潮,又见新的潮涌——
“贝郡晏平,今来祭祀先君!”
晏平居前,晏抚居后,一前一后,代表整个家族的态度,亦如孤舟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