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现实,院长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手指有点疼。当然,没说出来。
季玄将内容一字不落的说了,院长感叹道:“常人大多写些寻常的,易成的,便是我当年,也只是写下了天下人人可学,你这……”
院长没有再说下去,不过从他眼中分明看到了欣慰。
下了山,季玄回到家。
那是一座小茅屋,周围有几小块地,伯武每次下午回来,一有空闲就用那一只左手去耕种。
季玄也一下学就帮忙打理田地,知道此中的不易,所以才会在一年前说出那番不喜四季的话。
同时心中不解,凭什么我用我自己的力气耕自己的地,要交钱给那剥削穷人的官府和地主。
吱呀一声,季玄推开草屋的小柴门,一股中药混杂着屎尿味儿扑面而来。
药炉上伯武正在煎药,一个瘫痪在床上憔悴的中年人下身屎尿齐流,那是他的二哥,仲文,伯武正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残局。
看到季玄回来,伯武喊道:“今天怎么那么晚?”季玄从袖中掏出碎银和铜串,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二哥的药钱。”
同时不动声色地把院长给他的四锭银两放在了旁边一锭,多了,伯武会察觉。
说完继续顺便去帮忙着一起收拾,虽然臭,他也不怎么嫌弃,因为仲文曾经这么照顾过年幼的他。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少有说久病儿前无父母的。
伯武又惊又喜,起身一看,激动的握紧拳头:“好小子,长大了。”
收拾完之后,洗过手,季玄不省人事的仲文说了几句话,将伯武拉出了屋外。
“怎么了?药没人煽火呢。”
季玄轻声道:“大哥,我可能要离开几个月。”伯武一愣,怔怔的说道:“怎,怎么那么突然。”
“大哥您知道吗?有一个圣人,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此次学院让我们外出实践,游历一番。”季玄半真半假的说道。
伯武皱着眉头:“去哪儿啊?钱够吗?”季玄点了点头,开口正想说些什么。
忽然伯武乍乍呼呼的说道:“别动。”季玄一呆,去见伯武飞快地跑走,火灾似的,片刻后,又狂奔回来。
他手上拿着伤药和针线,絮絮叨叨的说道:“要死啊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身上怎么那么多伤?你看这上好的布都破了。”
说着一边撩起衣服给季玄涂药,一边埋怨季玄。
看着这个又当爹又当妈的男人,忙碌的跑前跑后,季玄不禁出神。
伯武长得丑陋,又因常年挑担而矮小佝偻,脾气很差,出生乡下,又经常口不择言,胡乱谩骂,没读过几年书,又断了手臂,是个不怎么讨喜的人。
可就是这个粗俗而惹人厌的乡巴佬,撑起了这整个家-包括一个废人,一个小孩。
好不容易涂完药,在季玄的帮助下穿了针缝好衣服,伯武总算松了一口气。
伯武拿出几块碎银:“你既说不远,我也不问了。这些盘缠你拿着。”
季玄嘴唇动了动,终究开不了口,他知道太渊城偏远而危险,说了也只会让伯武徒然担心。
说完伯武转身进房,许久,单手背着沉沉的一箩筐东西塞给季玄:“我也不做什么了,你不是那个需要人照顾的傻小子了,早点回来。”
说到不需要人照顾时,声音已有几分哽咽。
季玄背上箩筐,不愿沉浸在悲伤中,转身想走,忽然伯武叫住了他。
伯武说道:“你可知,你为什么叫季玄。”季玄略一沉吟:“儿时二哥跟我说过,你们捡到我时,我身上有一件锦缎肚兜,上面刺着一个玄字。至于为什么是季……我却不知。”
伯武点了点头:“其实我们本该是四兄弟,分别是伯仲叔季。十余年前,三弟不顾一切的抛下爹娘,随着一个什么道士去求学,说啥要证得大道,衣锦还乡,此后,便再也没回来过。”
“他叫叔志,虽然这天下人那么多,你不一定能见得到他,但总该心中有个念想,要是见到了他,给他捎句话,在外头要是混不下去了,我来种地。”
说完,伯武头也不回的回了草屋。
夕阳西下,小草屋在萧瑟的风中孤单的伫立,季玄的影子被无限拉长,一行热泪无声的划过脸颊。
半月后,太渊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