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年糕……你为什么不吃呀?”陆观道喃喃,“不吃就长不高了……”
斐守岁坐起来,趁着月光,他默默掀开小孩被子的一角。
小孩是侧睡的,缩着身子,那只被藤蔓缠上过的双脚毫无受伤的痕迹。接连几天,斐守岁都趁着小孩熟睡去看他的脚。
什么都没有,明明那时候这般痛苦。
老妖怪在抱小孩回房间后就查看过,未见伤痕,仿佛只有那一对被藤蔓刺穿的鞋子才能证明,小孩受过伤。甚而没有一滴血。
月光泠泠,多看无益。
斐守岁探过身给小孩掖好被褥,自己则是全无睡意,披上外衣坐在窗边。
没了雨的秋夜,空气冷得仿佛能冻上一树落花。
半开窗子,对面是深夜之下的安宁。斐守岁幻出妖身的瞳,灰白眸子在月光里泛着微弱的蓝光。
打量远方,农田矮矮。一棵棵海棠树摆在田埂旁,随着风呼呼地动。
闲来无事的落寞人,左手托腮慢看未眠的三两鸟雀叽叽喳喳。
余光留给黑暗里的床榻,瞥见小孩睡得安稳,也就再也不想去管了。
斐守岁幻出一本书卷。
这几日翻看此书,在寻能验证妖怪真身的法子。其实也是无济于事,只不过寄托于小孩乃妖,而非修炼的仙。
世间许许多仙人,由妖而成的不占少数,更何况那些个菩萨真君多半有什么坐骑随从。
抱着这样一种的态度,老妖怪诚心诚意地看了大半。
且他听闻此书是几千年前一位羽化登仙的道士所写,不过那道士也没留下个名字,是世人称呼一句的“西山居士”。
风翻着书页,无聊至极的人又想起江千念的现妖琉璃花。
可叹江家姑娘不会用,不然陆观道的身世至少也会有些眉头,况且那琉璃花还碎了……
拧拧眉心,干脆阖上书页趴在桌上。
月亮正对窗户,一切的冷毫无目的窥视了斐守岁全身。
紧一紧衣袖,但也不愿回到榻上去。多少个细雨冷风的长夜,斐守岁难以入眠,便是陪着月亮待到金乌之后在歇息片刻。更多是深思打坐,这样的修行之路,比作恶的妖要慢很多。
斐径缘是个执着的,死人窟里他便压抑妖的本性未伤一个尸躯。再到后来他狼狈地走出那片死亡的荒原。满身血红的雨水,是上苍送给离别的人最后一场洗礼。
那一阵子的斐守岁更是连杀鸡都不敢,他生怕见了血就想起一张张露着怨念的脸庞。
更别说让他杀人了。
不过年岁久了,他也就释怀一些。索性乃树妖不必吃食荤腥也能修习,只需敛来一些露水,好似就够了。
斐守岁修成人形几百年里,更是连食欲都很少有。
这几日为骗谢江两人,不暴露真身,也就多少吃进去一点。有时候吃得少了,那个多嘴,总是偷偷看他的小娃娃也会给他盛粥。
一句两句,扰得斐守岁进退两难。
大致是些:“怎么不多吃点?吃这些可不够啊。不吃下去是要昏倒的。为何全都推给了我?你呢,你怎么办……”
独行时,偶尔与人结伴时,从未有人这样关照过斐守岁,哪怕一声“你怎么办”。
斐守岁越想越清醒,他干脆坐起,靠着座椅仰首闭目。墨发顺着动作点在地上。月光照着他的脖颈发白,好似在反出光。
深深叹出一气,疲倦道:
“还是一人的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