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罗梓的男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一个临时起意的色胆包天之徒?还是一个……在犯下大错后,会感到恐慌、会笨拙地收拾残局、会记得为受害者煮一碗暖胃的白粥、并留下自己所有信息等待审判的……矛盾的综合体?
她不知道。
但这一刻,她想要立刻报警、将他置于死地的冲动,诡异地停顿了一下。就像一列全速前进的火车,突然被扳动了道岔,虽然依旧朝着毁灭的方向冲去,但轨道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偏差。
厨房里,那碗白粥的热气,在清晨微凉的光线中,袅袅上升,然后,消散在空气里。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属于大米的、最朴素的香气,混合着枸杞微甜的味道,固执地萦绕在鼻尖。
而这味道,和她记忆中,很多很多年前,母亲还在世时,在她生病发烧、什么都吃不下的时候,熬给她喝的那碗白粥的味道,奇异般地重叠了。
韩晓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再睁开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翻涌的不再仅仅是纯粹的暴怒和毁灭欲。那里面,多了冰冷的审视,锐利的探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波澜。
她转身,没有走向电话,而是缓缓地,走回了卧室。
走到床头柜前,她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伸出手,端起了那碗温度已经变得恰到好处的白粥。
瓷碗温热,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
她低下头,看着碗里绵软的、洁白的米粒,和那几颗殷红的枸杞。
许久,她拿起搁在碗边的勺子,舀起一小勺,送入了口中。
粥是温的,不烫,正好入口。味道很淡,只有米本身的清香,和枸杞一丝若有若无的甜。煮得火候正好,米粒几乎化开,极易消化。
很普通的一碗粥。
但此刻喝下去,却像一道复杂难辨的洪流,冲垮了她内心某些坚固的壁垒。
她就这么站在奢华冰冷的卧室里,穿着价值不菲的真丝睡袍,赤着脚,一口一口,沉默地,吃完了那碗由侵犯她的男人煮的、朴素的白粥。
吃完最后一口,她放下碗勺,发出清脆的“叮”一声响。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她走到飘窗边,拿起昨晚随手扔在那里的手机。屏幕解锁,指尖冰冷。
她没有拨打110。
而是调出了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名字,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一个干练沉稳的男声:“韩总,早上好。有什么吩咐?”
韩晓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比以往更加冰冷,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
“李秘书,立刻帮我查一个人。全部资料,越详细越好。”
“姓名,罗梓。‘快送’平台的外卖员,工号XT1087。”
“我要在今天中午之前,看到他的所有信息,放在我办公桌上。”
说完,她不等对方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晨曦,完全穿透了纱帘,将整个卧室照得一片明亮。那碗空了的白粥碗,静静地立在床头柜上,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温热的余韵。
而韩晓站在光中,身影被拉得很长。脸上的泪痕早已干涸,只剩下冰冷的、坚硬的线条。
一场风暴,似乎暂时改变了方向。但风暴眼中心,是更深的、更不可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