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段清晰无比的记忆,如同温暖的泉水,毫无征兆地涌入他混乱的大脑:那是深秋午后,阳光透过金红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吴德坐在一块青石之上带着他那张永远憨厚笑容的胖脸,他正和那只小小的白化金丝猴嬉闹。小猴子调皮地揪着吴德的头发,吴德也不恼,反而发出爽朗的大笑,小心翼翼地护着它,防止它掉下去。
画面如此清晰,连吴德额头的汗珠和猴子眼中纯粹的快乐都看得清清楚楚。
“韩哥,你看!”回忆中的吴德转过头,对着韩裔笑着说,眼神清澈而真诚,“这些小家伙们,其实都通人性得很!你对它好,真心待它,它心里都明白,也会对你好!它们不是野兽,是这山里的精灵,是我们的邻居啊!”
吴德的话语,如同清冽的山泉,瞬间浇灌在韩裔被仇恨和毁灭烈焰焚烧的心田!那爽朗的笑声,那猴子纯粹的依恋,那阳光下的温暖与生机……与眼前这黑暗的暗道,与识海中毁灭的蛊惑,形成了最强烈的、最震撼灵魂的对比!
“通人性……邻居……”韩裔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毁灭意念的蛊惑与吴德温暖回忆的画面在他脑中疯狂交锋!他想到了村落中的惨状,幻想到了吴德的死,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但吴德抱着小猴子时那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快乐,那句“你对它好,它也对你好”的质朴话语,又像最坚固的锚,死死地拖住了他滑向杀戮的脚步!
在林业局秘密仓库里看到的景象:被剥去皮毛还在抽搐的云豹,关在狭小铁笼里眼神绝望的黑熊幼崽,被拔去牙齿捆绑待售的穿山甲……那些动物无声的哀嚎和痛苦的眼神,仿佛穿越时空,又出现在他眼前,在此刻与暗道中这群惊恐逃窜的幼兽重叠在一起,在他耳边发出无声的控诉:“我们也是受害者!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一面是惨死的人类同胞,是惨死的兄弟,是滔天的血仇!
一面是被人类逼至绝境、危在旦夕,只为求一线生机的动物幼崽!
韩裔感觉自己要被活生生撕裂了!他的灵魂在矛盾中挣扎哀嚎!毁灭的气息在他耳边疯狂尖啸,催促着杀戮!而吴德温暖的笑容和动物绝望的眼神,又如同枷锁般束缚着他的手臂!
“啊——!!!”韩裔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咆哮,如同受伤孤狼的哀鸣,在暗道中凄厉回荡!他紧握长枪的手臂肌肉贲张到了极限,枪尖剧烈地颤抖着,对准了前方,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死死拉住,怎么也刺不下去!
“啊!!!”
最终,一声包含了所有痛苦、挣扎、愤怒与最后一丝清明的怒吼,从韩裔胸腔中炸裂而出!这声怒吼,既是对识海中毁灭意念的疯狂抗拒,也是对自己内心汹涌杀意的强行镇压!
在吼声发出的同时,韩裔眼中血光爆闪,他握着长枪的手臂猛地向侧面一挥!
“噗嗤——!!!”
锋锐的枪尖没有刺向幼兽,而是狠狠地、带着决绝的力道,刺入了暗道侧面的坚硬岩壁之中!枪身没入大半,碎石飞溅!
他终究……还是无法对这群代表着山林最后生机、被白岳用生命送出来的幼崽下手!他无法成为像那些盗猎者一样的屠夫,无法将仇恨倾泻在更弱小的生命身上,无法……辜负吴德曾经对这片山林生灵流露出的那份纯粹的善意!
韩裔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冷汗浸透。他缓缓抬起头,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暗道下方。那群幼兽似乎被刚才的巨响和咆哮吓坏了,逃窜的速度更快,眨眼间就消失在更深邃的黑暗拐角处,只留下杂乱的脚步声和呜咽声渐渐远去。
他望着幼兽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而迷茫。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不仅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灵的。他缓缓拔出深深嵌入岩壁的长枪,拄着它支撑身体。
“吴德——
我放过它们……是对是错?”韩裔嘶哑地声音在死寂的暗道中回荡,无人能答。
是为未来留下了复仇的隐患?还是……替人类,为曾经的贪婪和暴行,偿还了一丝罪孽?韩裔不知道。他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和茫然。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在原地呆立了不知多久,直到暗道深处最后一丝幼兽的声音也彻底消失,韩裔才如同行尸走肉般,缓缓地、一步一步沿着来时的路,向洞穴的方向返回。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当他重新站到那个被他暴力破开的岩壁洞口,重新回到白岳那巨大而空旷、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主洞穴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种想要彻底埋葬这一切的冲动涌上心头。
不能让后来者发现这条暗道!不能让人知道还有这样一群反叛者后裔的幼兽逃了出去!无论它们未来是祸是福,无论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这条通道都必须消失!
韩裔的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决绝。他走到洞穴中央,面对着那条暗道的入口方向(即他破开岩壁的对侧岩壁),那里是洞穴的主要承重结构之一。他双手再次紧握长枪,体内残存的所有力量——儒家的浩然、墨家的坚韧、阴阳的流转,甚至那缕从血十字架缺口溢出来的“毁灭”之力,都被他毫无保留地、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疯狂抽取、灌注到枪身之中!
枪身剧烈震颤,幽蓝的寒光暴涨,枪尖处,一点极致压缩、散发着毁灭性低温与不祥气息的暗蓝色光芒如同心脏般搏动起来!
“寒渊锁魂……”韩裔的声音嘶哑,如同来自地狱的宣判。
“……炼狱华莲!”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