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个?我看完了,然后呢?”
赫克托听到这句话,气得险些笑出声来。
看着科林那张英俊而“天真”的脸庞,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在为一位不谙世事的晚辈心力交瘁。
“殿下,我的亲王,我不知道您是故意的,还是真不懂……这份决议不仅仅是决议,更是一种姿态!”
他匆匆走到了茶几前坐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报纸的标题,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开始了逐字逐句的“解读”。
“在学邦,‘特例’可不是什么恩赐,而是名为‘恩赐’的枷锁!表面上您不用顾忌这篇决议,但事实上……所有人都在等着您犯错!”
“哪怕只是一次小小的失误,或者只是一段时间没有取得进展,您的错误都会被放在放大镜下反复地琢磨。”
“也许您觉得没什么,让他们说去就好,但对于反对您的人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他们能立刻名正言顺地用今天这份决议,收回你对虚境的控制权,并向所有人证明,他们今天的‘谨慎’是多么的富有远见,绝不是借着正确的名义强取豪夺!”
罗炎饶有兴趣地看着研读报纸的赫克托教授,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呷了一口。
这点儿小把戏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而他对赫克托教授拐弯抹角的分析也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赫克托教授本人。
这位老教授逐字逐句地解读着报纸上的每一个单词,分析的头头是道,那谄媚的样子就好像在吮主人的勺子,尝那隔夜菜的咸淡,然后猜测主人明天又要拉什么屎。
虽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谄媚”,反而将其当成了一种了不起的“智慧”。
当然了,罗炎倒是没有嘲笑赫克托,毕竟生存的智慧也是智慧的一种,而这并不是赫克托自己的错。
长久以来,学邦都在用人为制造的资源紧缺和机会的不均等,系统性地生产这些又卷又老实的工具人,而赫克托只是从这套系统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罢了,那些没有脱颖而出的“米洛斯”在贤者云集的高塔里比比皆是。
而这也是魔王的“腐蚀”能在这里生根发芽的土壤,严格来说他应该感谢他们。
光芒是需要阴影来衬托的。
眼看赫克托还要继续长篇大论,分析此事对元素学派、乃至整个激进派阵营的深远影响时,罗炎终于抬起了手,轻轻打断了他。
“教授,我对贤者们的心情不感兴趣,就像他们其实对我的想法和学说并不感兴趣一样……你和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赫克托的慷慨陈词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他。
罗炎顿了顿,忽然换上了饶有兴趣的语气,重新捡起了赫克托食指点着的报纸。
“不过……我对报纸上提到的这个‘严重事故’很感兴趣。”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准确地点在了那个不起眼的编号上——“178号虚境”。《贤者报》将它当成论据,证明440号虚境的成功只是偶然。但在他看来,这个虚境的失败仅仅是因为实验者本人的愚蠢而已。
到头来那家伙都只关心自己的利益,自己想要什么,却没有问过虚境背后的对面想要什么。
这可不叫“交流”。
如果说178号虚境给了默克导师什么启示,那也无非是用灰人的历史来警示他——他们自己的结局!
或者说“傲慢”的结局……
“……默克导师的实验失败了,那个世界据说已经变成了一片‘无法挽回的废土’?我很好奇,具体点说,是什么样的废土呢?”
这突兀的转折让赫克托的思路彻底卡住,他被这清奇的关注点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顺着话头回答道。
“是的,至于是什么样……据说那里的文明已经彻底崩溃,无法忍受牺牲的灰人杀死了自己的救世主,以至于虚境背后变成了一片没有信仰、也没有灵魂的死地,甚至比之前那片乌烟瘴气的废墟还要糟糕,已经没有任何研究价值以及开发价值……”
话音未落,他却看到罗炎缓缓抬手。
那一瞬间,赫克托从这位年轻亲王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未在其他学者眼中见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混杂着好奇与绝对自信的神采,仿佛航行在陌生海域的航海家发现了新的宝藏。
“是吗?可我倒不这么看,”罗炎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也许我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救回来。”
办公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赫克托目瞪口呆地愣在了沙发上,犹如在雪原的寒风中凌乱,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跳脱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