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馗试着照做。他不再试图强行驱散那些念头和不适,而是笨拙地、努力地将自己的“意识”抽离出来,像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脑海里那些关于名字、身份、未来的焦虑念头此起彼伏;看着腿上的酸麻感从针扎变成钝痛;感受着心跳的鼓点敲击着胸腔……这感觉很奇怪,仿佛身体和思绪都变成了“别人”的东西。
就在这时,钟媚儿的声音再次响起,更轻,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现在,试着把你的‘神’,往身体里面沉……往下沉……”
钟馗懵懂地尝试着。他想象着有一缕意念,从混乱的脑海深处剥离出来,缓缓地、笨拙地向下沉降。穿过仿佛隔着一层厚厚屏障的皮肉,沉入更深的所在。
黑暗。粘稠的、涌动的黑暗。
但在这片黑暗的深处,他“看”到了!
那是一片狂暴的、燃烧着金色光芒的怒海!无边无际的灼热洪流在他身体内部奔涌咆哮,它们没有固定的河道,如同被困在狭小牢笼中的太古凶兽,疯狂地冲撞着无形的壁垒!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筋骨深处撕裂般的隐痛,带来灵魂深处难以言喻的灼烧感。那光芒太过炽烈,带着一种纯粹、原始、毁灭一切的霸道气息,仅仅是“内视”到它,就让他心神剧震,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焚尽万物的洪流吞噬!
“啊!”钟馗猛地睁开眼,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仅仅是这惊鸿一瞥,那体内洪荒的恐怖景象就让他浑身脱力,灵魂都在颤抖。
“看到了?”钟媚儿的声音平静无波,似乎早有所料。
钟馗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点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惊悸和后怕。
“比我想象的还要……壮观。”钟媚儿琉璃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凝重,“如此磅礴的先天纯阳之气,简直闻所未闻。”她站起身,走到钟馗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苍白的脸,“所以,你更要学会‘坐忘’,学会‘内视’。这是驾驭它的第一步,也是保命的第一步。否则,不等你被鬼害死,你自己就先被它烧成灰了。”
她语气一转,带着点命令的口吻:“现在,再试一次。这次别‘看’全貌,就试着在靠近你心口的位置,找找看,有没有一丝……不那么狂暴的‘气’。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细的一点。”
钟馗心有余悸,但在钟媚儿那不容置疑的目光下,他只能咬咬牙,再次闭上眼。这一次,他不敢再贸然沉入那片怒海的中心,而是小心翼翼地,将意念缓缓靠近胸腔的位置。
混乱、灼热、暴戾的气息依旧无处不在。但这一次,在仔细的、如同在狂风暴雨中寻找蛛丝般的搜寻下,他似乎在靠近心脉附近,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纤细的“流”。它不像周围那些狂暴的洪流那样横冲直撞,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微不可察的……方向感?虽然依旧灼热,却像一道温顺的溪流,在奔腾的岩浆边缘小心翼翼地流淌。
“找……找到了……”钟馗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激动和疲惫的沙哑,他依旧闭着眼,不敢有丝毫分心,全部的意念都死死地锁定着那一丝微弱的气流,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救命稻草,“很细……在……在心口偏左……”
“很好!”钟媚儿的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赞许,“抓住它!用你的‘神’去包裹它,跟着它走!别管其他的,就跟着这一丝走!看看它要流去哪里!”
钟馗集中全部精神,笨拙地调动着那缕新生的意念,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丝温顺的气流。
痛!难以想象的剧痛!
但他不敢松手!
那缕细流,在狂暴的怒海中艰难地穿行着,并非直线,而是沿着某种极其复杂、玄奥的路径,蜿蜒向上,仿佛要冲破某种无形的桎梏,流向……右臂?
就在他的意念艰难地、痛苦地追随着那缕气流,快要触及其流向终点的刹那——
“唔!”
一股更加尖锐、更加阴冷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灵魂深处炸开!仿佛有一根无形的、淬着寒毒的冰针,狠狠地刺入了他意念最集中的地方!这痛楚与那灼热的焚身之痛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毒和贪婪!
钟馗如遭重击,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噗”地喷出一小口鲜血!鲜血溅落在陈旧的书房地板上,颜色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暗金。他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揉捏!
“怎么回事?!”钟媚儿脸色骤变,一步抢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指尖瞬间搭上他的脉门。
钟馗只觉得天旋地转,体内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那一丝温顺气流瞬间被狂暴的怒海吞没,而那股阴冷恶毒的刺痛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盘踞在他意念受创之处,贪婪地吮吸着什么。他恍惚间,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极其模糊、带着无尽怨恨和不甘的低语,直接在他混乱的识海中响起:
“钟馗…”
这声音,分明是他自己的!却又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陌生和……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