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朱门纳新-重建尝试与权力寻租
帝丘中心,巨大的方形夯土台基如同大地新生的脊梁,沉默地托举起一座崭新的祭坛。
坛体由纯净的黄土反复捶打而成,表面平整光滑,边缘用粗粝却打磨过的青石围砌,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与甘渊那天然磐石的野性、黑石谷木雕鹰巢的狞厉截然不同,这座坛透着一种规整、肃穆、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是南正重手中“秩序“最直观的化身。
楚易观混迹在从四面八方被强制召集而来的民众中,像一粒投入浊流的沙。
空气里弥漫着新夯泥土的潮气、焚烧特制香草(艾蒿混合柏枝)的浓郁烟气,以及一种被刻意营造的、令人窒息的肃穆。
腰间葫芦,“顼“字的阴刻流光平稳如深潭,仿佛感应着新秩序的凝固。
他观察着南正重主持的第一次官方大型祭祀——祈年大典。
牺牲(主要是猪羊,数量严格限定)被抬上祭坛,摆放位置、朝向分毫不差,透着重所要求的“器数“。
身着统一染成玄青色葛麻深衣的礼官们,按固定的方位肃立,如同钉入地面的木桩。
他们表情庄重得近乎刻板,动作僵硬而同步,随着一名高阶礼官抑扬顿挫、却毫无起伏的吟诵声(内容多是歌颂颛顼功德与祈求五谷丰登的固定祷词),进行着献祭、洒酒(以特制的黑陶尊盛放)、叩拜等一系列流程。
旁边,排列整齐的乐工敲击着形制完全相同的陶埙和石磬,吹奏着骨质的排箫。
乐声缓慢、沉重、单调,失去了所有即兴和野性的活力,纯粹沦为流程的点缀,在空旷的坛上回荡,更添几分疏离。
“拜——!“高阶礼官的声音拖得悠长而平板。
坛下黑压压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的木偶,在士兵目光的逼视下,齐刷刷地跪倒、叩首。
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丝杂音,也没有丝毫发自内心的虔诚。
只有麻木的身体在履行一项沉重的义务。
整个仪式冗长、规范、一丝不苟。
肃穆得近乎死寂。
没有了老巫癫狂的生命力,没有了骨笛凄厉的灵魂呐喊,没有了民众山呼海啸般将希望与恐惧倾泻而出的狂热。
只有礼官平板如念咒的声音,只有乐工奏出的、如同丧钟般单调的旋律,以及坛下被要求保持绝对安静、只能依令机械动作的民众。
秩序井然,却如同一场排练了无数次的、关于信仰的葬礼,充满了令人心寒的疏离感。
许多民众脸上写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以及对这场与他们粟田里劳作、灶火边生活似乎毫无关联的宏大仪式的茫然与不耐。
压抑的抱怨在沉默的人群中如蚊蚋般浮动:
“走了三天路…就为磕这几个头…“
“唉,地里的粟穗该收了,再不收要落粒了…“
“以前在村口对着东山拜拜山神爷,心里也踏实,现在非得跑这么远…“
“我家灶头供的那个小陶人(可能是灶神雏形),昨天被查出来,硬给砸了…阿母偷偷抹泪呢…“